二
我回到宫殿中前脚踏进门,就看见李殷祁坐在这儿斟茶喝茶。
远处看着安静下来地他,怎么觉得有点可怜呢?
他抬眸见到我了,向我招了招手。
他拿着我常喝的玉盏递给我,一边倒茶一边问我:“安肃瑶,你会走吗?”
遭了,我忘记了,那日的纸条我压在了茶盘下的。
只是不等我回答,他又起身离开了。
他好像就是专程等我,然后问出这句话。
就算我没有回答,他也不在意。
因为无论关于我的什么事情,他都无所谓答案。
我忙去寻纸条,只见它还规规整整的躺在茶盘下。
我发了会呆,待他身上留下的香气散去,茶也凉了,就着这茶加了点小料饮下,摸了摸自己的小腹。
竟然要走,就不要留下什么会让自己的留恋的。
晚上睡到一半,浑身冷汗直冒。
迷糊中听到滴答滴答地雨声,又摸了摸身下的床铺,冰凉的血水一片。
腹中不断传来抽痛,我都只是忍着,偶尔忍不住了才轻声闷哼。
这孩子,来的就不是时候。
痛到晕厥入梦。
梦中有萧怀玉,他就在站在不远处,却不准我靠近。
他让我回去,我问他,我该去哪儿?
他笑着说,“你去看看我们种的葡萄树可还活着?你问问开了几次花,结了多少果子了。“
他站在远处格外飘渺,他最后说:“肃肃,别怕。“
说完他就不见了,我哭的泪眼模糊,哭的撕心裂肺。
在北朝的八年这是我第一次哭。
我怕,其实我一直都很怕。
应该是又过了一夜了,但是眼睛还睁不开,只能听到耳旁有人断断续续在说话。
好像是医官与李殷祁。
医官说我红花喝的太多,将来再难以有孕了。
李殷祁没答话。
医官又说我要好生静养,不然落下病根可就麻烦了。
李殷祁还是没答话。
我心里清楚,这孩子不止是我不愿意让他来。
李殷祁呀,也不喜欢我为他生下的孩子。
毕竟我不是北朝的人,还是南晋的公主,若是个皇子怎么办?
好像有人轻轻碰了碰我的脸,然后唤了一声瑶儿。
是李殷祁。
这是我第一次听他叫我瑶儿,还不错,他声音好听,这样轻声唤我,很是温柔。
没过多久,门外就传来了急匆匆地脚步声。
他们好像是来报喜的。
皇后沈媚又有了。
宫里宫外热闹极了。
皇后有孕,陛下大赦天下。
其他的我不在乎,我只在乎,好像又有机会可以出宫了。
本来是想去找他的,谁知李殷祁自己就带了酒过来。
今日又有捷报传来,他心情更是好的不得了。
他说媚儿身怀有孕不能接驾,便顺路来看看我。
他问我可有好些。
我恭敬回道,好多了,多谢陛下关心。
我对他温顺时候,他总是很满意,这是我前七年总结下来的。
他将酒递给我。
我没说其他的,一饮而下。
我本是想着将他灌醉,偷他的令牌找时机慢慢出宫,等他发现那没什么大用的令牌时,我早就一夜之间不见了。
如今南晋百姓也分散的很,而且大多隐姓埋名,他想威胁我都威胁不了我。
可是不止他醉了,我竟然也醉了。
我们在床上温存了半夜,这还是第一次他如此温柔待我。
正朦胧间,我说,“你放我走吧。”
他应该是一点也不在意,只是淡淡问我,“你要去哪儿?’
烛火摇曳,我仰着头看向他,他的眼神中好似有什么东西在闪烁着,可我低眸,宁愿是自己看错了。
我继续说道,“去宫外看看,来了北朝这么多年,除了施礼时可以去粗粗转一圈外,从没有好好地看过……北朝风光。“
他沉默良久,我心中也是滋味陈杂。
半夜里照旧有人来这里请他,可是这一次,他留下来了,没有走。
其实我刚坐上皇后之位时,因我身份特殊,宫中妃子背后母家势力都是极其雄厚的,她们时常就挑衅我,不知看不起我,也是在试探陛下对我的情义。
那时候,他从来都是站在我这边的。
我曾或许是抱有希望过,因为我记得我问过他,“李殷祁,你是不是喜欢我?“
他漫不经心地回答:“不过是为了平息天下悠悠之口。”
他说,要成为千古明帝,就要内外皆宜。
可是现在呢?
他为了沈媚,宁愿不做千秋一帝。
我来到宫外时,就有好多人等着了,陛下大赦后的第一次施礼更为隆重。
就在给人递玉簪时,我被人一把拉了下去,身后的火轰得一声窜了过来。
要是晚一步,我可能就葬身火海了。
带我看清楚来人,是他来了,萧怀玉的书童。
我从不知道,他原来还会武功,那熟悉的一招一式定是萧怀玉亲传。
他让我快些跑,城北胡家庙有人等着我。
我是准备跑的,可是,我是南晋公主,我要护我的子民。
这也是我为何没有随萧怀玉一跃而下,而是来到了万里之外的北朝的原因。
我一下站在那银剑前,差一点就一剑封喉了。
侍卫首领上前来,他说陛下请我回去,他反悔了。
他居然反悔了,我就知道,想逃离这里不是那么容易的。
李殷祁多变,早知道早上起来早一点了。
我拔下头上的玉钗金簪,还有手上的翡翠,腰间的玉饰和令牌,我让书童拿到皇家典当铺去,下辈子的温饱他是绰绰有余了。
我让他走,不要管我了。
我让他替我回南晋城里看看,从前的萧郡王府里,现在是否还有一棵葡萄树,让他再帮我问问,那葡萄树的花开了几次了,果又熟了多少了。
这人恐怕是我此生见的最后一位南晋人士了吧。
我一路跟着他们,心里又预感。
此去呢,这一生都怕是再难出来了。
我以为李殷祁好歹会告诉我为什么?
直到见等着我的人,是沈媚。
我真的很疑惑,便开口询问,“沈媚,你为何这么恨我,为何非逮着我不放呢?“
她极为气恼地说,“因为你抢了我的东西。“
可是皇后之位不是早就给了她吗。
“是心,是李殷祁的心。”
她说出来我都想笑,怎么可能呢。
要是李殷祁的心在我这儿半分,我也不会落得如此下场了。
我知道世人多为情所困,可当我真正地见到为情所困之人时,心里有些难受。
我还想起从前在南晋宫中的时候,我那柔情娇媚地姑姑,安懿长公主。
她好像是个赌徒什么都赌,而且赌运极好,所有的赌中,最重要的是,赌钱,赌命。
她最喜欢玩的就是双鸳鸯酒壶,一半是有毒的酒一半是无毒的酒。
她把自己的命交到别人手中,让别人选,别人选什么,她就喝什么。
直到成亲那日,驸马爷为她亲自选了一杯,她毫不犹豫地喝了下去,然后就死了。
她可有悔?
我不知道,没人知道。
但今日,我想起来便觉得,这样还挺好玩的。
我说,“沈媚,要不我们赌一把吧。”
“你赐我毒酒一杯,看我死了以后,李殷祁可会难过。”
“若是他难过,那就是我赢了,若是他不难过,那就是你赢了。怎么样?”
沈媚像是看疯子一般看着我,她冷冷地说,“你竟然拿命做赌。”
我笑而不语,突然觉得我的命,从来没有像在这个时候一样,这么值得过。
她犹豫了很久没有回答,也没有拒绝,然后就走了。
可是,我赌她明日会来,不是人来,就是酒来。
那杯毒酒呈上来时,我毫不犹豫的喝下去,身旁的人却将解药递给我。
她说沈媚让转告我,先吃解药,就可以只是假死,不必真的拿自己冒险。
解药拿在我手上,我将它扔进刚刚为种桂花刨的坑里。
沈媚啊,我的解药,可不是它。
我有些累了,回到殿中躺在创世,闭上眼时,我心里在想着两件事。
第一件,回南晋的路怎么那么远啊,要是近一点,我就能亲自回去看看,看那葡萄到底怎么样了。
第二件,李殷祁,夫妻八载,到死却没见上一面,也不知道我到底会赢会输。
番外
听闻沈皇后诞下了皇子,可是相国府的势力突然倒塌了,就连沈皇后也被关入了冷宫。
现下最得宠的好像是那秦将军家的小姐,秦皇贵妃。
不过,这都不是最轰动的消息,还有一件更大的事情。
那与陛下相敬如宾八载的安皇后,也就是后来的安美人,一夜突然暴毙。
按理说,陛下应该是不喜欢他的,他们二人的缘从一开始也就不是自发的。
但是她的入葬之礼,可是按照皇后的丧仪举行的。
还有陛下本人,正好的年纪,却在一夜之间满头的黑发成了花白。
自那以后,中宫之位空悬了十余年之久。
不管朝臣如何上书纳谏,陛下充耳不闻。
直到陛下微服私访,寻到了一位天仙似的美人儿。
传闻那美人儿,一双杏眼水波,眼下一颗红痣。
一入宫便坐的中宫。
陛下死后,还给她留下三块免死金牌。
用情至深啊。
用情至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