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十几个小时撕心裂肺的阵痛，挺过顺转剖的绝望瞬间。

我拼尽全力，终于将儿子带到人间。

消毒水味刺鼻得让人发颤，身上疼得止不住地发抖。

可还没等我缓过神，婆婆就握着老公的手，一脸心疼。

“辛苦儿子了，接下来一个月你可要好好休养。”

老公顺势转头看向我，语气理所当然。

“老婆，我们家的规矩，老公坐月子。接下来一个月劳烦你好好照顾我和孩子。”

我扯了扯嘴角，只当是荒诞的玩笑。

直到出院回家。

亲眼看见老公裹着头巾，张着腿大剌剌地躺在床上，心安理得地享用我的月子餐。

我提着行李箱转身就要夺门而出。

他慌慌张张想阻拦，却被婆婆一把按住。

“孩子都生了，她能跑哪儿去。”

这话像根刺扎进心里。

凭什么孩子成了困住母亲的枷锁？

那就让这位坐月子的父亲，好好尝尝育儿的滋味！

1.

没有我想象中顺利，十几个小时的阵痛后，我抓着床把手的手早就没了力气。

医生查看情况后，声音冷酷地宣布。

“不能再拖了，让家属签字，顺转剖。”

一根粗硬的长针扎进脊椎，不久后我失去意识。

再次睁开沉重的眼皮，就听见婆婆曹琴拔高的声音。

“这生孩子真是不容易，看把孩子累得。”

病房里稀疏住着三个产妇，一旁有其他家属附和。

“可不是，我闺女这次吃苦咯。”

“哎呀，辛苦的不是女人，是男人！你看一晚上给我儿子熬黑眼圈老大。”

“等回家，我可要给他好好补补。”

“要说女人生孩子就是麻烦，以前都是自己生，现在还要拖累爷们进医院。”

她絮絮叨叨地抱怨着，全然不顾旁边两家人面面相觑的尴尬神色。

直到隔壁床大姨轻声提醒“产妇醒了”才暂时打断这场让人窒息的对话。

斜靠在病床上，压到我的输液管也没察觉的杨连山转过身。

没有安慰我一句，竟像个孩子般哼哼唧唧地跟我撒娇。

“老婆，你可算醒了，生孩子好辛苦，叫了半天把我嗓子都喊废了，快让我上去躺一躺。”

倒像是他千辛万苦生下了孩子。

我还没回应，护士的到来替我解了围。

“3床，温颖对吧？来，量一下血压。”

等护士离开，杨连山早已在病房里的空床上鼾声如雷。

看着他这副模样，我满心忧虑。

自己身上带着刀口，不方便照顾孩子。

这样的他，真的能承担起父亲的责任吗？

幸运的是，接下来几天倒也平静。

婆婆按时送来两份规制一样的餐食，杨连山吃得满嘴泛油光。

我的身体恢复得还算顺利，只等出院。

出院前，杨连突然拉着我的手，目光恳切。

“老婆，在我们老杨家，都是男人坐月子，接下来一个多月需要你好好照顾我和孩子。”

那时我正强忍腹部撕裂般的疼痛练习走路，恍惚间还以为他说要照顾我，便随口应下。

直到后来才明白，原来网友说的——男人会演到你生完孩子为止。

竟在我身上应验了。

2.

“颖颖，别站着，连山已经躺下，你去厨房把保温好的鲫鱼汤给他端过去，记得先挑挑刺。他吃完，咱们就着剩下的再吃。”

“弄完后，把孩子这两天积攒下的脏衣服、铺被都洗洗。放时间长了，一股子馊味，闻到对身体不好。”

“连山戴这个头巾不好看，不能应付。我用手机再挑两个，回头你付一下款。”

张口三件事，语气里尽是理所应当。

今天出院，杨连山抱着孩子和婆婆一辆车，头都没回，就告诉我东西太多坐不下，让我自己打车回家。

高峰期打车，加钱还排了半个多小时。路上车祸堵车，好不容易才到家，倒霉的是电梯正在维修。

没有网上那些产妇被抬上楼的待遇，我身边连个搀扶的人都没有。

歪靠在楼梯扶手上，我怕扯着刀口，一步步挪到6楼，早就大汗淋漓。

刚进门，婆婆曹琴就安排我去干活。

我抬屁股坐沙发上，冷笑。

“妈，我在楼下给你俩打电话怎么不接？我自己爬上来，刀口都渗液了。别说干活，怕不是要回医院一趟。”

“您是不是忘了，我还是个刚刚生产完的产妇。”

一听这话，坐在椅子上扒拉购物软件的曹琴急了，声音高了八度。

“什么？去医院？医生都说你各项指标正常，还去什么医院，净浪费钱，你知道你这几天花了多少冤枉钱。现在的女孩太矫情，我们以前在家生，都不花钱。”

“再说了，连山说你答应好了。按照我们老杨家的规矩，伺候老公坐月子，怎么出尔反尔。”

我脑子轰然一响，才后知后觉意识到，那天杨连山拉着我说的话，还有为什么每天曹琴做的都是她儿子爱吃的菜。

气急攻心，我脱口而出。

“他又没生孩子，坐什么月子！”

说罢我走向卧室，一进去就看到杨连山头顶一块蓝底碎花的头巾，枕着靠枕在闭目养神。

见我进来，他拖着虚弱的声调对我说。

“老婆，你跟妈在争什么，我饿了，饭呢？”

红光满面的气色，加上他故作无力的声调，滑稽可笑。

“你要坐月子？！”

我声音发冷，好似沉入数九寒冬的湖水中，一下子冻结了入戏的杨连山。

他声音有些发虚，移开眼睛。

“是啊，你不是已经答应了。”

“这是我们家的老传统，我妈当初刚生下我就下地干活了，是我爸在床上躺了一个月，有利于男人恢复精气……”

他越说越没底气，抬头向一旁的婆婆看去。

婆婆好似给小猫撑腰的老猫，呲着牙哈着气就站在了杨连山身旁。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入了杨家就得按照家规来，杨家的媳妇祖祖辈辈都是这样过来的，你怎么就不行。”

我诧异地看她，像看一个智障。

“因为十个月揣娃的不是他，因为挨刀割针缝的不是他，因为堵奶、留下生育损伤的不是他，奶孩子的也不是他。大家都明白的道理，难道还需要我说吗？”

曹琴一听破防了，拿着手机里的短视频就要往我跟前凑。

“你看网上都说了，一个全职奶爸因为照顾孩子得了产后抑郁，最后闹到两口子离婚。他们男人很脆弱的，需要我们女人好好伺候。你让连山干活，难道也要把他逼抑郁？”

我推开手机，看都不看一眼。

“产后抑郁的妈妈那么多，轮到他一个爸爸出来现眼。还产后抑郁，他产了么？！屁股下面长个洞，他以为他是老母鸡。还产后！抑郁！”

婆婆被我呛到气噎又不想落下风，鼓足劲振振有词。

“反正咱们家就这个规矩，不行也得行。”

看看支吾不言的杨连山，我瞅了一眼睡梦中的小宝，毅然决然提起了刚从医院带回来的行李箱。

杨连山见我要走，一把扯下头巾就要下床阻止，反被曹琴一巴掌按回去。

“急什么，你不是都说她六亲缘浅，最想有个家。现在生了孩子，她还能往哪里跑。女人就是不能惯，不揍她就算客气了！”

我在客厅听到这句话，心如刀绞。

没想到有一天，自己向爱人袒露的心声会化成刀子，再次刺向我。

刚出家门口，我就拨通了电话。

“晴晴，你们那儿还有空位吗？我现在过去。”

3.

闺蜜贾晴晴是一家高档月子中心的高管，我怀孕后，她一直劝我定个房间。

“这里环境好，照顾周到，更有助于你恢复。”

“孩子和你都有人照看，我也能时常看到你。”

“我让他们给你打最低折扣，保证你不吃亏。”

说得我心动。

还是婆婆曹琴苦口婆心地劝我。

“咱们自己家有人，何苦去外人那里坐月子。我也生过孩子，懂得不比他们少。”

“妈会好好照顾你，连菜单我都列好了，你想吃什么，妈给你做什么。”

“妈也想为你们做点什么，这样才像完完整整的一家人。”

自从我妈去世后，很久没有人这样对我讲话了。

动容之下，我就拒绝了晴晴的邀请。

时隔半个月，她远远看见我捂着肚子，慌张地踩着高跟鞋往我面前跑。

“怎么就你自己，没人送吗？孩子呢？”

我摇摇头，忍着刀口的不适。

“房间安排好了吗？我想躺一会儿。”

病房里，晴晴听完我的描述，难以置信地扶了扶下巴。

“我真是对杨连山刮目相看，藏得够深！”

贾晴晴曾经评价我老公杨连山：外貌一般、家庭一半，能力一般、工资一半，唯独情绪价值能拉满。

杨连山是最常见的大众脸，扔人群里都找不到的类型。单亲家庭，父亲早逝，跟着母亲一个人长大。

大专文凭，找了份文员的工作，每个月三瓜两枣只够自己花，还不到我工资的一半。谈恋爱时就没什么余钱，我俩之间的开销一直是Aa，我A他a。

我不在乎物质上的多少，最看重一个男人顾不顾家。

杨连山虽说样样一般，可他一心扑在我身上，三天两头往我家里跑。

工作累了有他打气，痛经在床有他煲汤。口口声声都是对未来小家庭的展望。

我不顾晴晴的劝阻，在攒够首付后，购置一套婚房，就答应了杨连山的求婚。

没成想刚生完孩子，他就暴露本性。

“什么男人坐月子的传统，这是对你进行服从性测试，要是你这种委屈都能受，以后可就没有好日子过了。”

“干得漂亮！你好好在这住着，没孩子更清净。”

我接过她切好的苹果，用力点点头。

“还想坐月子享福？让他尝尝育儿的苦！”

4.

这一个多月，杨连山给我打了很多电话，我一个没接。

曹琴给我发短信指责，我也当没看见。

他们在朋友圈抱怨：没有母乳晚上起夜喂奶的痛苦，换不完的纸尿裤，止不住的孩提哭。

我不但不心疼，反而放宽心一个人在月子中心专注养身体。

一个多月后，我穿着晴晴送的新裙装，光彩照人地走出了月子中心的大门。

还顺便发了个朋友圈。

【摆驾回宫！】

等我推开家门时，客厅里乌泱泱坐满了人。

曹琴正弓着背端着茶壶，围着茶几转悠，给大家杯子里续水。

防盗门合拢的声响惊动了他们。

一瞬间，十几道目光齐刷刷定在我身上。

看清来人，知道他们摆的是鸿门宴。

我翻了个白眼，转身就要回卧室，被曹琴叫住。

“温颖，你过来坐下。”

曹琴重重地放下茶壶，玻璃桌面上的坚果被震得提溜转。

“长辈们有话要说。”

她有意强调“长辈”两个字，企图营造威压。

这架势，是要在家升堂，给我来个三方会审。

我放下行李，满不在乎地扫过在座的众人。

“我跟你们没话说。”

说完，我挽起袖口就要洗手抱宝宝。

冷不丁瞥见秦芳伸头左右观望，见没人搭话，她猛地跳起来，食指几乎戳到我脸上。

“没规矩的东西！你嫁到杨家做儿媳妇，就应该守妇德，老老实实相夫教子。刚生完孩子就出去野，整月不归，简直目无尊长、倒反天罡！”

我抱臂上下打量这个张牙舞爪的女人，语气里尽是不屑。

\\\"你是哪里来的葱跟蒜，也敢管到我头上？我怎么做别人家儿媳，轮不到你指手画脚！\\\"

老婆被怼，做丈夫的见状急忙出头。

“温颖，你毕竟是老秦家的姑娘，秦芳再怎么说也是你长辈，哪有这么跟长辈说话的道理？”

\\\"秦家？\\\" 我冷笑一声。

\\\"我姓温，跟秦家毫无瓜葛，更没有一群猪鼻子插葱——乱装相的长辈！\\\"

说起那个所谓的父亲秦亭岩，我就为自己亲妈鸣不平。

她孕期怀我时就遭秦亭岩背叛，离婚后独自把我拉扯大，耗尽心血落下一身病痛，我刚毕业她便含恨离世。

这些年，秦家没出过一分抚养费，不曾嘘寒问暖过一次。

如今倒想摆架子充长辈，当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哎哟，颖颖啊，别这么大火气，跟你姑父好好说话\\\"

婆婆曹琴假惺惺地来拉我，我盯着她脸上堆砌的虚伪笑意，忽然读懂了婚前那句 \\\"我会待你像亲生女儿一样\\\" 的讽刺。

这个女人因为重男轻女，自己的亲闺女还在襁褓中就被送人。

对待亲生骨肉尚且如此凉薄，又怎会真心待我？

还记得结婚前我便坦白：单亲家庭长大，母亲已去世，婚礼不邀请父亲那边任何亲戚。

当时曹琴攥着我的手直抹泪，信誓旦旦说以后绝不让我受委屈。

可自从她在广场舞队结识了我的生物学姑姑秦芳，俩人好得恨不得穿一条裤子。

如今，为了帮儿子杨连山打压我，竟私自把秦家人迎进家门。

\\\"杨连山他妈，我自有处世之道，不劳您教我做人。\\\"

曹琴听我刻意连妈都不喊，脸色瞬间煞白，慌乱中连连给旁人使眼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