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绑定了被爱系统,可以指定任何人来爱我。
代价是规定时间过后将永久失去身体的某样器官。
最后一次,我拿剩下的耳朵换妈妈爱我一个月。
曾经对我漠视厌恶的女人开始对我百般疼宠。
但不幸的是,我的系统被发现了。
1.
「你就是个该死的疯子!」
「你还我妈妈!」
玻璃渣子碎了一地,妹妹气得发红的脸在我眼前不断放大,最后变成空荡荡,紧紧包裹着我的黑洞。
我猛地被吓醒,心脏咚咚咚的声音隔着一层棉被都能听到。
眼前的黑晕渐渐退下去,我拿手抹掉额头上的冷汗。
自从系统被发现,离开家里这十几天,我只要一睡觉就会做噩梦。
一次又一次重复当时的情景,时时刻刻提醒我现在拥有的一切都是「偷」来的。
我从床头柜上摸索到助听器,我的耳朵是越来越不好了。
再过一星期,它将会彻底聋掉。
这是我拿器官进行交易的第三次了,也许是最后一次。
「粒粒,醒了吗?」
妈妈敲了三下门,接着是门把手被拧开的声音。
她进来用手背轻轻碰了碰我的脸,满脸担忧:
「又做噩梦了?」
「别怕,妈妈在这里,永远陪着你。」
永远吗?
可连这二十多天都是我拿耳朵换来的。
我忍不住掐起大腿上的肉,尖锐的疼痛一点一点蔓延到心脏上。
我还是控制不住地问出那句话,妈妈紧紧搂着我,贴在我耳边细声说:
「妈妈跟粒粒保证,永远,永远不会离开粒粒。」
她小心翼翼地把我抱到轮椅上,帮我把裤腿捋顺,最后盖上一层厚毯子。
「好吃。」
我夹了一筷子糖醋里脊,大口大口地吞咽下去。
她笑着往我碗里填了点米饭,眼里满是慈爱:
「你喜欢,以后都这样吃。」
我趁着往嘴里塞饭的间隙,重重点了两下头。
拥有系统前,我从未得到过这种待遇。
每次只能像个阴沟的老鼠一样妒忌地看着妹妹向妈妈撒着娇提出要求。
\"砰砰——\"
大门被人猛地砸了两下。
我吓了一跳,夹到嘴边的糖醋排骨掉了下去。
排骨掉在我腿上,我一抖,又骨碌碌地滚下去,红褐色的糖浆像陈旧的血一样。
我盯着看了两秒,颇为遗憾地放下筷子。
看来这顿饭又吃不成了。
妈妈站了起来,忧心又纠结地看着我,我缩在轮椅里,对她点点头。
她皱着眉去把门打开。
接着梦里小妹那张涨红的脸出现在眼前。
她先是气势汹汹地瞪了我一眼,转眼看到妈妈时瞬间红了眼眶。
像刚出生没几个月的婴儿一样,抱着妈妈扯着嗓子哭。
边哭边抽噎着诉苦,嘴里翻来覆去地说着我的罪行。
妈妈手足无措地抱着她哄了两句,看向我的视线里充斥着为难。
我又吃了一块里脊肉,耽搁了一阵,有些凉了,腥腻味叫人恶心。
妈妈把小妹从身上撕下来,拽着人想往外走。
小妹却一把挣脱她,流着泪将桌子的饭菜全扫下去。
霹雳乓啷的声音震得我心尖发颤。
还好我有先见之明,从她上次来过后就叫妈妈把碗碟全换成了不锈钢。
「杨粒,你居然坐在这里还吃的下去!」
「叫我妈给你做我喜欢的菜,很过瘾嘛?」
\"你个神经病把我妈变成了这样,你怎么不去死!\"
最后一个字她是哭着吼出来的。
小妹被妈妈拖了出去,「砰」地一声后,家里又恢复了安静。
我捏了捏手里仅剩的筷子,胳膊使了力,嗖一下扔到地面的冷饭上。
小妹终于这么恨我了,像我恨她一样。
2.
「粒粒。」
过了半小时,妈妈从外面进来。
她蹲在我面前,嘴唇嗫动了半天才斟酌地吐出一句话:
「妈妈把妹妹送走了,你……」
我把手缩进毯子里,摇摇头打断她;
「毯子脏了,您帮我换了吧。」
她急忙站起来,去衣柜里找毛毯。
我看着她的背影,拿指甲在手腕上划了一道又一道:
「我不怪您,小妹也是您的孩子。」
「您为我做到这个份上,已经够了。」
半个月前,小妹疑心妈妈的性情大变,联合继父在我房间装了针孔摄像头。
我是个先天残废,平时和人说话的机会很少,自从有了系统,时不时就会在脑子里来上两句。
时间久了总会出纰漏,那天和系统聊天,不经意间漏了一两句。
虽然匪夷所思,但小妹他们偏就信了,就此抓着不放,逼着我交出系统。
小妹那天的咒骂声还是异常清晰,房间里的家具本就少的可怜,几乎全被砸了个稀碎。
妈妈不顾阻拦,抛弃她的血亲,带着我逃离那个地方,组建一个独属于我们的家。
我很开心,这个耳朵还挺值的。
「傻笑什么?」
妈妈把脏毛毯换下去,又给我披件衣服,
「又下雨了,腿疼不疼?」
我的腿是先天性残疾,从生下来就没了右边小腿。
从一年前有了系统,选定了一任男朋友,就失去了另一条小腿。
自此阴雨天就会疼痛难忍,像是被钻子钻了骨头,又剧烈又绵密。
「没事,您去忙吧。」
我笑着把妈妈送出去,反手利索地锁上门。
我双手抖个不停,覆在大腿上重重搓了搓。
太疼了……
我控制着轮椅转到窗边,伸长胳膊把窗户推开。
冷风呼呼地灌进来,刮得我脑子越来越清醒。
又冷又痛,可我心里却是越来越爽。
好像合该是这样,这是我应得的,我拿自己换来的。
我往前凑了凑,雨丝飘到我脸上,伴随着一道闷雷。
轰隆一声,打得我心惊。
「强占不属于你的东西,你最好是被雷劈死。」
小妹恶狠狠的诅咒响在我耳边。
我急忙把窗户关上,窗帘也拉的死死的。
我不怕死,但是真被诅咒死就说明我这个人太坏了。
我不坏,我什么都没做错。
如果出生不是错的话。
爸爸入狱后,妈妈把我扔给外婆,一走了之,接着和别人结婚,生下妹妹,逢年过节也鲜少回来。
外婆总是拄着拐杖骂我拖油瓶,谁知道老人家没骂几年人走了,妈妈不得不把我接回去。
先前总以为妈妈不爱我是因为她以事业为重。
后来有了妹妹,我发现她只是单纯的不爱我而已。
就连在系统的作用下,小妹也依旧能拥有着妈妈的爱。
现在不过是被我抢去了几天,她就要指着我的鼻子骂。
「叩叩——」
「粒粒,妈妈能进来吗?」
「是不是疼了?怎么不说呀?」
妈妈把我抱到床上,搓热手心一点一点按摩着。
她看着我渐渐眼眶泛红,声音里满是寂寥:
「妈总盼着你能学妹妹一点,别什么事都不说,你说了妈才知道,才能给你做。」
她说了一半停下来,抬头顿顿地看着我,有些焦急;
「妈妈不是那个意思,妈以后不说她了,妹妹她——」
学小妹?
我怎么能跟她一样呢?
我在妈妈的视线里摘下助听器扔到桌子上:
「妈妈,我学不了她。」
她什么都有,我什么都没有。
3.
「戴个围巾吧,外面风大。」
妈妈把米黄色的长条往我脖子上缠,她替我整理了一下,
「这样瞧着气色好多了。」
是吗?
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脸还是那个样,透着常年不见光的病态白。
今天停了雨,妈妈执意叫我出门散心,推着我在公园里面闲逛。
一道身影陡然闯进我的视线里,我和他对视两秒,捏紧拳头,唯一的念想是不能叫他们碰面。
我向后转过身,尽量叫自己语气保持正常:
「妈妈,我想喝奶茶,可以给我买一杯吗?」
\"你放心,我就在这里等你回来,不会有任何事情。\"
我又保证了一遍,妈妈才急匆匆地走了。
我笑着迎上周锦能杀人的目光,看着曾经爱的人,语气带着舔狗样的娴熟:
「好久不见。」
他果然厌恶地皱起眉,先是打量两下我的腿,接着出声嘲讽:
「哟,腿没了呀,你是要把自己作死吗?」
他接着思索两秒,看着妈妈离开的方向开口:
「刚刚的是你妈吧,我记得她不喜欢你啊,你又拿自己恶心人的系统绑了她?」
「杨粒,你可真够恶毒啊,连自己亲妈都不放过。」
「你知道我们这些被你缠住的人有多想吐吗!」
我一言不发地听着他骂我,心下泛起撕扯般的疼。
公园人慢慢多起来,时不时有人带着怪异的眼神朝这边打量。
我有些着急地抠着指甲,这么多年,我仍旧害怕别人看我,这会叫我意识到我是个残废。
他们在看一个无法站立,没了腿的残废。
他们会像我小时候的朋友一样在背后嘲笑,讨论我的腿。
他们会到处传,会孤立我,会……
「杨粒,你怎么了?」
周锦抓着我的头发逼我把头抬起来,他暴躁到了极点,脸上多余的情绪叫我混沌的大脑琢磨不透。
我急促地喘了一口气,双手死死抓着棉衣的袖口,像是抓住了救命的稻草。
「你干什么!」
妈妈忽然出现把我护在身后,她因为赶得急头发有些乱,手里的奶茶也在推搡周锦时摔在地上。
我猛地从情绪中抽离,安抚地拉了拉她的手,自己转着轮椅从她身后移到周锦视线里。
我弯腰艰难地够了一下奶茶,妈妈急忙扶住我,替我捡起来。
「走吧。」
我非常不想在这里继续纠缠下去,语气带了点撒娇,
「我有些累了妈妈。」
回到家,妈妈多次对着我张开口,话却总是说到一半没了音。
我当做看不见,直到晚饭妈妈才问出口:
「粒粒,今天公园里的是周锦吧,你们……」
剩下的话又没了后续。
我清楚她要问什么,平静地夹了一筷子菜塞嘴里,囫囵咽下去;
「妈,我们已经分手很久了。」
我在心底禁不住叹了口气,系统只能在一个月里重组被指定人关于我的记忆,其他的原封不动。
时限到了,一切都会重回原点。
而这一个月的点点滴滴他们会记得无比清楚。
周锦被我绑的那段时间,天天送我回家,人人都知道他爱惨了我。
可一切都是我不知天高地厚,犯贱,嫉妒下的强求。
妈妈起来收拾碗筷,嘴里小声嘟囔着:
「嗳,妈就是觉得他待你挺好的……」
我拿手摁住抽痛的额头,今天周锦愤恨的表情和几个月前周锦清醒后的模样完全重叠。
他恨不得弄死我。
妈妈,你马上也会像他一样,想我去死的。
4.
我掰着手指头数了数,今天晚上十二点就到时了。
忽然要变成一个聋子,一时间还是有点受不了。
但好处不能叫我沾尽了,这个代价刚刚好。
系统今天回来了,它从被发现后就消失了一段时间,我怀疑是给「上级领导」汇报去了。
「没啥事,发现了又能怎么样,不能对我们造成一点实质性伤害。」
系统是很有质感的女声,
「噢,对了,祝你生日快乐。」
我听着它的话晃了一下神。
是了,今天是我的生日,当初选在这个月指定妈妈就是为的今天。
最后一天,被指定人对我的爱会达到顶峰。
我开心地笑出声,继续进行手里的雕刻。
我要送妈妈一个礼物,我想她会很喜欢的。
她绝对不会舍得扔掉,绝对。
「粒粒,收拾收拾咱们出去了。」
妈妈隔着一层门板喊我。
我不得不停下手头的活,摸了摸人偶初具锥形的脸。
还好,快完工了。
「妈,我们来这里做什么?」
我心慌地盯着照相馆的大门,恐惧一点一点蔓延上喉咙,堵在那儿叫人喘不上气。
「来拍张照,」
妈妈蹲在我面前同我视线齐平,她擦掉我手心的冷汗,眼神有些落寞,神情却又温和到了极致,像是生怕吓到我,
「妈妈找来找去,找不到一张你的照片。」
\"今天生日,咱们母女俩一起拍一张,好不好?\"
我看着她的眼,通过助听器听到自己干涩的嗓子发出一声短音;
「好。」
我被搬到了一张凳子上坐着,妈妈的手搭在我肩头,我根据摄影师的要求有些局促地抿嘴笑了笑。
连着拍了几张后,我看到摄影师的眉头皱了起来。
她要求我直视镜头。
拳头无意识地攥紧,我缓慢抬起头,看到黑漆漆的摄像头后眼神迅速闪躲着移到别处。
我最讨厌拍照了,聚光灯像是一把枪,只需一颗子弹就能照到我人格里最阴暗怯懦的地方。
小时候,我被朋友扇着脸拍下狼狈的照片,广为流传。
之后这十几年来我从不照相片,我以为那些狼狈早已消失。
可是在今天,它们又卷土重来,把我推到浪尖上,又把我重重地淹死在里面。
我一直无法选择,无法掌控。
「就这样吧。」
妈妈摸摸我的头发 ,掏出手机付钱。
我垂头翻看着手里的照片,没有一张是拍成样的。
这样也好,撕的时候也不会有任何遗憾留恋。
「来,吹蜡烛喽。」
妈妈满眼期待地看着我。
我在她炙热的眼神里顺从地闭上了眼。
「妈妈把礼物放你房间了,一会儿看看喜不喜欢,」
她给我切了一大块蛋糕,半开玩笑,
「不喜欢也要喜欢,妈准备了好久呢。」
我点点头,把手里雕刻好的小木偶人递过去,告诉她是我准备的礼物。
「我们粒粒的手艺可真棒,叫妈看看这刻的是……」
妈妈红着眼眶接过去,看清木偶人脸瞬间,话顿顿地刹在嘴边。
\"是小妹啊妈妈。\"
我笑着仰起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