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前,我勾引被下药的小叔在车上一度春宵。
有狗仔在一旁录了全程。
小叔因此官途尽毁,遣送出国。
临走前,他将我送给暗恋他的心理学博士苏棠雪治疗。
「裴无忧,好好治,别再害我。」
第三年初夏,裴顾官复原职。
我也终于从他家地下室逃了出来。
我一条腿是瘸的,染了脏病,烂疮遍布全身。
捡了枚硬币进了电话亭,那头裴顾像是飞机刚落地。
「小叔,我好想你。」
裴顾声音厌弃。
「再不收起你那些腌臜心思,不如去死。」
裴顾不知道,我确实快死了。
临死前撞见个光头乞丐。
我将曾视若生命,裴顾送我的表擦了又擦,轻放入钵。
乞丐笑着拱手作揖。
「施主,苦海无涯、回头是岸。」
眼前金光一闪,我竟重回三年前,曾改变二人命运那晚。
这一世,我不会让裴顾喝下那杯酒。
只盼他官途坦荡,无灾无忧。
虚无中有诵经声。
恩怨相消。
这一世,我有三愿。
一愿我与裴顾不相见。二愿不负痴情人。三愿重拾闻香盒。
意识回笼,觥筹交错声喧嚣。
很轻易的一眼就看到裴顾。
他俊秀挺拔,向来是人群焦点。
更何况,今天是他升迁提拔的庆功宴。
看到他意气风发的模样,心下一片酸楚。
还好,他仍是受人敬仰的政界翘楚。
上一世,今晚他喝下旁人敬来一杯酒,竟中了药。
我带他求医,却在车上被他轻易推倒。
从那以后,事情便一发不可收拾。
竟是重回了这天。
记得昨日,我已经向裴顾告了白。
他勃然大怒,骂我罔顾人伦。
我年幼失怙,是裴顾将在垃圾堆中与狗抢食的我接回了家。
那年,我八岁,他二十二岁。
我多了个名义上的小叔。
他带我吃大餐,给我洗澡、穿漂亮衣服。
他哄我入睡,细心教辅功课。
爱上他,似乎是水到渠成。
中药后的裴顾红着眼,粗喘索吻,我根本无法抵抗。
车晃了一整晚。
那时我只觉满心欢喜。
后来梦碎了,剩一地遗憾。
有狗仔在一旁蹲了整夜。
第二日,铺天盖地全是关于裴顾的负面新闻。
那一刻,裴顾的天像是塌了,我的也是。
裴顾被发怒的上级派去落后国家,安了个闲职避风头,官途尽毁,三年才得以还乡。
而我的噩梦,也从裴顾走后,彻底开始。
我绝不能让悲剧重演。
我跑向端着酒杯、逐渐向裴顾围拢的人群。
「小叔他酒精过敏,我替他喝。」
敬酒之人鱼龙混杂,但也非富即贵,不可贸然推拒。
我无法分清哪杯下了药,只得通通接过饮下。
「裴无忧,你想干什么?」
裴顾状似无意贴近我,声音咬牙切齿。
几乎是一瞬间红了眼眶。
这声呼唤,苦等三年。
如今再闻,已隔生死。
「小叔,今天场合重要,你不能醉,我成年了,可以替你。」
裴顾还想再说什么,却被敬酒之人打断。
大腹便便的身材被昂贵西装皮妥帖包裹,面前男人笑声黏腻猥琐。
「姑娘好酒量!早听闻裴弟有个宝贝侄女,今日一见,果然漂亮,要是在我家,我也得好好供起来。」
酒局无非钱权色。
裴顾却黑了脸,但于众人面前不好发作,只能看我一杯杯喝着酒。
「什么时候学会喝酒的?」
裴顾向来似寒潭的声音压着怒火。
我苦笑。
这一世的裴无忧自然不会饮酒,可上一世的裴无忧会。
我曾被苏棠雪逼着,喝了八瓶高度洋酒,胃灼烧穿孔,不得不切掉一块。
「裴顾,无忧她不小心喝多了酒,胃穿孔。」
苏棠雪捂了我嘴,给裴顾打电话。
电话那头是漫长沉默。
「让她长个记性也好,棠雪,辛苦你照看无忧了。」
依旧古井无波的声音让本就无力的身体更加瘫软。
我早该明白,裴顾他孤傲自持,眼里容不得半分污点。
十年前他将我救起,本是善举,而我恩将仇报,害他三年不得翻身。
他怎么还会在乎我?
意识回笼,我拦尽最后一杯酒,体内骤然窜起极强热意。
我意识到被人下药的是这杯酒。
忍下腿软冲动,我看向递酒之人。
只一眼,犹如浑身浸入冰水。
是他。
我在裴家的地下室中见过他很多次,苏棠雪唤他表哥。
他曾无数次骑在我身上肆意发泄。
「你毁了我的计划,也毁了我表妹的意中人,你该死。」
原来是他下了药。
原来该和裴顾一夜春宵的人,是苏棠雪。
怪不得,她如此恨我。
还好,这一世,只要我不与裴顾发生关系,就不必见她。
因为上一世,苏棠雪是被裴顾请来的。
「裴无忧,跟着苏医生好好治疗,希望我回来时,能见到崭新的你。」
还好不曾相逢。
那时我真的太难看了。
「裴无忧,我送你回去。」
裴顾声音清冷。
脚步愈发虚浮,体内的热意逐渐变为痒意,我依然兀自强撑。
「不用了小叔,我自己可以的。」
「胡闹,你喝醉了,怎么自己回去?」
裴顾皱着眉,上前搀扶。
距离骤然拉近,我甚至能闻见他衣领处的冷香。
我反应极大的避开,没听闻裴顾霎那间乱掉的呼吸。
我不敢碰他。
上一世,苏棠雪定制了裴顾模样的等身硅胶模型。
她把我捆在上面,逼我和人偶对视。
人偶会说话,是她要求裴顾传过来的录音。
听到日思夜想之人的声音缱绻低哑,心跳会不自觉加快,人偶会在这时放出电流。
痛彻心扉。
苏棠雪手持摄像机,录下我浑身痉挛甚至失禁的丑态。
「裴顾,治疗效果很好,我保证你回来,能见到一个知礼义廉耻的好侄女。」
我期待裴顾看到录像,会心疼我、放过我。
可整整三年,他都不曾回来,也从未和我通过一次电话。
慌乱中绊到桌腿,顿时脚下一空,我只来得及尽力避开裴顾。
我深知,裴顾现在不想再和我任何接触。
没有感受到预料中的疼痛,我落入一个宽阔怀抱。
「裴顾,我可以送无忧回家。」
声音莫名熟悉,我站稳身体道谢。
说话之人极为绅士的虚扶着我的腰,虽在和小叔说话,却始终低头笑着看我。
宽厚手掌从后腰处持续不断传来热度。
原来是沈辞。
上一世,我被苏棠雪囚禁的第三年,沈辞回国。
他回国第一件事竟是打探我的消息。
「苏棠雪,你他妈的给老子出来!你是不是把裴无忧关起来了?」
沈辞的声音是两年来备受折磨的世界里第一道不同的语言。
不是「骚货,打开腿。」
不是「贱人,跪下。」
虽然最后沈辞因私闯民宅被警察劝离,但终究让苏棠雪感受到威胁。
她开始特意放我短暂出来坐于窗前,做给沈辞派来监视的保镖看。
她也不敢再肆意召来三五男人折辱我。
我很珍惜短暂的自由,直到我脸上出现第一块树胶样肿。
我因被不同男人凌辱而得了脏病,苏棠雪再次长期的把我关了起来。
我以为我会悄无声息腐烂,直至死去,可我的世界再次传来激烈的打砸声。
「苏棠雪,你他妈就是个畜生!」
沈辞见不到我,找人砸了门,一路闯进地下室。
看到一切后,他发疯一般将苏棠雪按在地上,一拳又一拳的砸下去。
我趁乱跑了。
不想任何人救我,我只想一个人静静死掉。
「怎么样,无忧,我送你啊。」
面前之人笑的肆意,替代了记忆中染血狰狞的面孔。
「好啊,沈辞哥哥。」
我轻轻挽住沈辞的手臂。
远处有宾客酒醉晕倒,同僚在呼喊裴顾。
裴顾没回头,只是攥紧拳头,上面不知为何爆出青色血管。
「那就麻烦沈公子了。」
裴顾离开前眸色幽暗,很深的看了我一眼。
「无忧,记得早些回家。」
我没应允。
酒已拦下,我会尽早离开裴家。
达成我第一个心愿。
「无忧,你要回紫金山庄吗?」
车窗外霓虹掠过沈辞微红的脸,我摇了摇头。
「你搬家了?」
「没有,我是说,我们去酒店吧。」
极速行驶的车因突然误触刹车晃动一瞬。
我看到沈辞优越的喉结上下滚了滚。
「无忧……你什么意思?」
「沈辞,你喜欢我吧?」
我笃定的看着沈辞。
只因他是上一世唯一在乎我的人。
我伸手去摸他的唇,再也无法抑制的低喘出声。
「我中药了,沈辞,要不要帮我?」
上一世我苦等一人受尽磋磨,重活一世,我绝不能再错过真心,这是我第二个心愿。
手指上方呼吸骤然灼热。
接近150码的车速在市区疾驰。
身体在大床上弹起又被高大躯体狠狠压下。
沈辞一遍遍不知疲倦的在我身上烙满印记。
昏睡前,沈辞在我耳边低喘。
「无忧,你终于想起我喜欢你了。」
意识在沉沦中难得维持一丝清醒。
但我仍记不起,他什么时候说过喜欢我。
再次醒来,天光大亮。
沈辞在沉睡,空气中弥漫陌生又熟悉的香水气。
龙涎香、吲哚,混着苦橙味,像是小孩子随手混搭的失败品。
我恍然意识到,原来我的嗅觉还在。
上一世,我嗅觉灵敏,调香已小有名气。
裴顾因我被迫离国,苏棠雪恨我恨到发狂,只想毁了我。
她把我扔进充满粪臭素的狭小房间。
从那以后,我闻不见任何一种气味,再也调不了香。
「无忧,你醒了。」
沈辞张扬的眉眼含着温情。
「无忧,我会对你负责的,我这就回巴黎和家人说明,娶你为妻。」
沈家早已举家搬迁至海外,发展势头正猛,沈辞作为沈家独子,正在接管家族企业。
这也是上一世,沈辞第三年才回国的原因。
「无忧,你若是不想离家,我可以陪你留在国内。」
沈辞语气轻描淡写,似是为我放弃偌大产业也无关紧要。
「不,我和你回巴黎。」
前世导师曾推荐我去巴黎深入学习调香,我不舍裴顾,放弃名额,没想到从此竟与调香永别。
「无忧,你不是最离不开你小叔吗?」
我对裴顾的依赖人尽皆知,甚至大学都报在了家门口。
沈辞会惊讶也并不稀奇。
「我不能总待在小叔身边,我要去巴黎学习调香,你家是不是有香水工厂,到时可以带我去参观吗?」
我曾追寻裴顾一生,惟愿这一生能挣脱枷锁。
「当然可以。」
沈辞压着我深吻好久,才匆匆去了机场。
「无忧,我回去准备聘礼,一定要等我回来。」
我笑着应答。
回家时已是中午。
气压低的不寻常。
裴顾像是一夜未眠,快要凝固成沙发上的一座雕像。
「裴无忧,怎么才回来。」
他向来无波无澜的声音像是淬了冰。
直到他视线落在我脖颈上的点点红痕,向来自控的他捏碎了手中茶杯。
「我看见了.」
他的话落在我耳畔。
那一刻,我的神经瞬间紧绷。
仿佛有一双无形的手,紧紧揪住了我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