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刚把最后一道菜端上餐桌,还没等坐下,坐在我对面的罗灿就“噌”一下子站起来,把面前的一道尖椒炒肉扣到了我的头上。
“怀孕不能吃辣你不知道吗,你专门炒那么辣的尖椒,故意害我的吧!”
滚烫的菜汤顺着我额头流下来,我狼狈至极。
“你可以吃别的菜。”
罗灿急促的喘息两下,冲上来对着我“啪”就是一耳光。
我抬起手刚要还回去,手腕就被人攥住。
“阿昭,你干什么,灿灿还怀着孕呢!”
我扭头,看着我老公满面痛惜的脸,咬牙收了手。
我没有办法。
因为我是一个全职主妇,手心朝上,只能仰人鼻息。
我被扣了一脑袋菜汤,除了六岁的女儿含泪牵着我的手,其他人都在紧张罗灿的肚子。
婆婆剜了我一眼,扭脸看向罗灿:“灿啊,听话,咱不生气,这怀孕最忌讳生气了,不跟她一般见识。”
老公给罗灿剥了个虾:“吃这个,补钙。”
一家人其乐融融的坐下来吃着我煮的饭菜,我老公百忙之中扭头看了我一眼:“还不去把脸洗了,脏不脏。”
我彻底没了胃口,晚饭一口没吃。
晚上,我和老公商量我出去上班的事。
只有出去上班,有了经济来源,我在离婚时才有可能争取到女儿的抚养权。
老公皱眉看着我:“上什么班?你上班了谁照顾爸和两个孩子?”
我把喉头的苦涩咽下。
公公瘫在床上,婆婆和妹妹什么事都不管,也不工作,家里还有两个孩子,全家人只靠我老公罗文迅的工资生活。
老公的一个月七千块钱,一家七口日子紧巴巴的。
我试探着道:“妈不是也在家了吗,灿灿如今胎也稳了,帮着爸翻个身擦个身子也不影响。”
他翻过身:“妈年纪大了能干什么,她这个年纪都到了纯享福的时候了,还让她干活那不是不孝吗?”
“灿灿怀孕了,更不能干活了。”
我死死咬住嘴唇:“我当年怀着盈盈的时候,也没有影响过做家务。”
每天顶着给大肚子,不仅照旧得洗衣做饭,每日还要给瘫痪的公公翻身,收拾他的大小便。
而身为亲女儿的罗灿,每次都躲的远远的。
家里其他人不仅不觉得这是错,还觉得这本来就是我的活,我不做是偷懒,她不做是本分。
“灿灿和你不一样,你从小做农活惯了,她从小娇生惯养的,你们怎么比?”
罗文迅睁眼看我一眼:“你想上班就去呗,到时候盈盈在家里出个什么事你别后悔就行了。”
听到这话,我浑身血都凉了。
因为我知道他说的有可能是真的。
盈盈有先天性心脏病,根本没法上幼儿园。
这个家,公婆重男轻女,根本不在乎盈盈,罗灿更是看她哪哪都不顺眼,各种找茬。
他们巴不得盈盈消失,这样还能少花一份钱。
若是盈盈忽然发病我不敢想下去。
谈话不欢而散。
2
第二日,我刚起床,就听到客厅里传来哭闹声。
我急匆匆的赶过去,才知道是两个孩子打起来了。
我冲到客厅,正好看到罗灿一个巴掌落到我女儿的脸上。
那一刻,所有的血液冲上了我的脑子,我恶狠狠的瞪向罗灿。
她被我看的有些心虚,冷哼一声:“撒谎污蔑我儿子,不该打吗?!”
盈盈被吓得大哭:“我没有撒谎,呜哥哥偷偷看我上厕所妈妈说女孩子尿尿的地方不能给别人看.”
我听见这些,惊疑不定的看向罗威。
罗威被罗灿养的蛮横无礼,平日里连个舅妈都不叫,可他毕竟还小,怎么会有这种心思?
罗灿立马不高兴了:“你那是什么眼神?威威才八岁,他能有什么坏心思?!”
她不屑道:“再说那么点的小孩,看看怎么了,又不会少块肉。”
“就因为这么一件小事就大吵大闹的,你怎么教的孩子?”
盈盈用稚嫩的声音委屈地小声辩解:“我没有闹,我有跟哥哥好好讲,是哥哥忽然揪我头发,我太疼了.”
罗灿上下打量她一眼:“跟你妈一样矫情。”
我冷声:“给盈盈道歉。”
罗灿翻了个白眼,抚上微凸的肚子:“这小丫头片子还没跟我威威道歉呢,你想的倒美。”
我看着的凸起的肚子,知道她什么意思。
她怀孕了,所有人都得让着她,最好把她当祖宗供着。
尤其是我,家里唯一的外人。
可我抬手,一声不吭的扇了她一巴掌。
女儿是我的底线,在这个家中,我可以被欺负,女儿不可以。
我从小没怎么感受过父母疼爱,如今我有了女儿,我发誓要保护好她,给她我全部的爱。
如果不是顾及着她腹中还有一个孩子,我会打的更狠。
罗灿不可置信的看我一眼,反应过来后,立马捂着脸大喊大叫起来。
她就地躺在地板上,不住的翻滚。
我冷眼看着。
她这么一闹,所有人都醒了。
婆婆从门里面出来,连忙扶住罗灿:“灿灿,小心孩子,有什么话起来说。”
“妈,她打我。”罗灿可怜巴巴的指着我。
我连忙道:“是你先打盈盈的。”
婆婆闻言立马眉头倒竖::“打了就打了,当姑姑的教育一下孩子怎么了,你就非得还手?”
“我告诉你,灿灿肚子里的孩子要是有个什么事,我跟你没完。”
我咬住唇,胸口剧烈起伏。
我反手就是对站在旁边的罗威就是一巴掌。
“舅妈教育外甥,也是应该的吧。”
罗威立马嚎哭起来。
罗文迅刚好从卧室里提着裤子出来,见到这一幕大怒,冲着我的头轮圆了拳头。
我猝不及防,一拳被砸翻在地,蜷缩在冰冷的地板上,半天没能爬起来。
罗文迅虽然口头上没少对我冷嘲热讽,但这是他头一次动手打我。
或者说,自从罗灿怀孕后,他就越发的不把我当人看了。
比起肉体上的疼痛,精神上的打击更让我接受不了。
我扭头看着他还算文雅的容貌,牙齿咯吱咯吱作响:“罗文迅,你还是个人吗,帮着别人欺负你的妻女。”
“宋昭,我看是我平时太纵容你了,我妹妹的孩子你都敢欺负,还敢质问起我来了。”
“你这么有种,以后别管我要一分钱。”
我如鲠在喉,眼睁睁的看罗文迅掏出手机:“灿灿,威威,咱今天点外卖,你们想吃什么?”
3
罗威点了麦当劳的早餐,我看到罗文迅下单时有点肉痛的表情。
但他看了罗灿一眼,还是咬咬牙下单了。
外卖送来后,盈盈看着放在桌上的汉堡,不自觉的伸手去拿。
罗威“啪”地拍开她的手:“这是给我买的。”
盈盈咬着手指看看罗文迅,小声道:“爸爸,我也想吃。”
罗文迅看我一眼,似笑非笑:“让你妈给你买,她不是了不起吗?”
盈盈看看吃的满脸是酱的罗威,黯然的低下了头。
我忍无可忍,带着着女儿离开了家门。
我抱着盈盈,找了一上午工作。
但我学历本就低,工作时又要带着一个年幼的女儿,根本没人要我。
中午,我用口袋里的唯一一点钱给盈盈买了一碗面,自己却没钱吃饭了。
老板娘看我可怜,问我:“我这里不缺人,我女儿那边倒是缺,诶你会不会画画啊,你要是会画画,可以跟着我女儿去摆摊做彩绘,在小孩子脸上涂涂抹抹的那种,你姑娘这么可爱,正好能当模特。”
我连连道:“我可以学,学会之前我免费给她干,我学东西很快的。”
面馆老板娘看着乖乖吃面的盈盈叹气:“好嘛,我给你联系我女儿。”
老板娘的女儿叫小穗,一个比我小几岁的年轻人,性格爽朗:“本来我想找个美术生的,不过姐你要是肯学,我也能慢慢教会你。”
我惊喜万分。
以前我也趁买菜的时候偷偷出来找过工作,但人家一听我的条件,基本就都婉拒了。
这还是头一次有人愿意给我一个机会。
当晚,我就分到了摆摊赚的两百元。
小穗边把钱转给我边念叨:“姐你真的没学过啊,我还以为得教你个七八天才能上手呢,你这学的也太快了。”
我笑了笑,和她约了明天的出摊时间。
我从小学东西就快,要不是高二那年父母强行让我退学嫁人,依我的成绩也能考入名牌大学。
我拿了钱,第一时间就带着盈盈去吃了麦当劳。
回到家已经晚上八点,我刚拿出钥匙开门,迎面就砸来一只拖鞋。
客厅里,罗灿、罗文迅和婆婆三人坐在沙发上,脸色阴沉的看着我。
婆婆指着表:“你看看都都几点了?到了饭点都不知道回来做饭,你心里还有没有这个家?!”
我平静的关上门:“你们不是能点外卖吗?”
婆婆更生气了:“外卖那东西死贵,能顿顿点吗?文迅有几个钱能抗着你这么造!”
我皱眉:“早上的外卖我和盈盈一口没吃。”
“行了。”罗文迅不耐烦的打断我:“赶紧去做饭吧,灿灿想吃牛棒骨,你快去给她做。”
我被气笑了。
“你们三个人都有手有脚的,凭什么好端端的坐在这等我伺候?”
婆婆拍了下桌子站起来:“就凭我们家当初给了你们家八万的彩礼!”
“你给谁了管谁要去。”
我再也不想留在这个家受他们的恶气,回卧室收拾了自己的全部贵重物品,领着盈盈走出家门。
临走前,我听到罗文迅气急败坏的骂:“宋昭你敢!你信不信我和你离婚!”
4
我在一家连锁酒店暂时住下了。
今天赚的钱没剩多少了,我的脑子却无比清晰。
我要和罗文迅离婚。
不仅要离婚,我还要争夺盈盈的抚养权。
住酒店的第三天,我攒够钱带着盈盈租了个房子。
虽然房子的条件不太好,但好歹是有个容身之所了。
周六,我和小穗一早上就在一个居民区门口摆好摊,备好颜料,我正给一个小姑娘的额头画一只小兔耳的时候,一伙人气冲冲的冲了过来。
没等我反应过来,手边的颜料全部被打翻,排队的顾客惊叫着跑了个精光。
小穗年纪轻,完全没见过这架势,吓了一跳:“你、你们是什么人?”
我看着领头的中年妇女,脸色一白。
婆婆气势汹汹的招呼道:“大家都看看啊,这个女人抛下家里的老人孩子不管,就从这画这些花花草草,谁家娶了这样的媳妇算是倒了大霉了!”
她叉着腰骂我:“灿灿现在都五个月了,天天在家里也没个人照顾,你倒有闲心跑出来逍遥!”
周围人见有人闹事都跑过来凑热闹,对着我指指点点。
我深吸一口气:“我是在挣钱。”
婆婆一听钱,眼神一亮:“钱呢?”
我沉默了。
别说我刚干了半个月,根本没攒下什么钱,就算真的攒下来了,我也不可能再拿给她。
婆婆一见我这样就明白了,立即指挥罗家的亲戚:“都给我砸了,翅膀硬了知道往外飞了,想的美,当初我家可是给了八万彩礼,也没生出个儿子,现在连老人孩子都不伺候了,反了天了.”
小穗立马拦住:“你们再这样我要报警了。”
我婆婆冲着她的脸喷了一口唾沫:“威胁谁呢,我是她婆婆,谁来也管不了家务事。”
我连忙给小穗拿纸巾,小穗气的眼眶都红了,挥开我的手:“我把今天的钱结给你,明天你不用来了,你婆婆脾气可太大了,我可不敢用你。”
我心底凉成一片,强笑道:“小穗,给你添麻烦了。”
小穗最后还是报了警,经民警调解,婆婆赔偿小穗五百元的损失。
婆婆一听就不干了,躺地上大闹:“就那么点破烂塑料盒子,破烂带颜色的水,敢要我五百块,欺负老婆子我不懂是不是?”
民警无奈,只能打给罗文迅。
罗文迅匆匆赶来后,阴着脸给了小穗钱。
我知道以罗文迅的抠门程度,这五百块钱付出去的时候,他恐怕心底都在滴血。
果然,下一秒他就冷冷看向我,二话不说抢过盈盈就往外走。
我一慌,连忙追了上去。
5
当晚,罗灿知道罗家赔了五百块钱后大闹一场,抢过我的手机翻看我银行卡余额,把我这几天赚的钱都转走了,还不解气,又去我卧室翻出我少数看的眼的衣服,全给我剪了。
她把破烂的衣服扔在我脸上,恶意满满:“你凭什么花我哥的钱买一百块以上的衣服,下次买一件我给你剪一件。”
这个过程中,我被罗文迅按在沙发上,像逼供犯人那样逼问我的这几天的行踪。
他们看到我和租房房东的聊天记录后,立即联系中介转租。
盈盈被吓得哇哇大哭,我看着她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心如刀绞。
我的女儿有心脏病,她本该被捧在手心里好好的养着的。
“盈盈,不哭了,妈妈没事。”
罗文迅嗤笑一声:“你老老实实的比什么都强。”
深夜,所有人都睡了。
我拿着手机钻进厕所,摸出藏在内衣里的一张名片。
我闻着名片散发出来的淡淡香味,心跳如擂鼓。
这是一个女人递给我的。
我出摊第二天她就带着女儿来了,我干了多少天,她就来了多少天。
她每次来,都穿着精致的西装套裙,踩着高跟鞋,把我带到一辆一看就价值不菲的车里,让我吹着空调给她女儿画彩绘。
警察来的那天,她在混乱的人群中把这张名片塞给我,让我回家后一定要给她回电话。
我本来没当一回事。
可她当时的眼神太不寻常了,那种痛惜、愤怒、无奈.种种情绪让我一头雾水。
电话只响了两声对面就接了。
“喂?”
“我是那个画彩绘的。”
我莫名有点紧张:“请问你让我给你回电话是有什么事吗?”
对面沉默了许久,久到我差点以为自己打错了。
女人啜泣的声音传过来。
我懵了。
这位女士在我心里一直是优雅得体的,我想象不到她哭的样子。
我举着手机,听她在电话那头哭了五分钟,才颤抖着挤出一句:“我是姐姐。”
此时我的大脑一片空白,思绪已经停滞。
“你是谁?”
“我是姐姐,你的亲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