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珏负手进屋，直接坐在了太师椅上，眼风一扫，没人敢出声。

“老爷。”赵娣有些恼恨地瞪了一眼卓熙，转着笨重肥腻地身体摇摇晃晃走向陆珏，“老爷怎么来了。”

陆珏却没有应声，只沉沉地看着卓熙的小脸儿，半晌动了动薄唇：“你的脸，疼吗？”

卓熙看了陆珏一眼飞快地低下头去，紧紧捂着脸不放，她偷偷掐了自己一把，再抬头时眼中隐约有泪水盈盈，瘪了瘪嘴又很快向上扬起，做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来，软着嗓子道：“回老爷的话，妾身已经不疼了。”

自然是不疼的，方才春香根本就没打到她，只是她耳朵比别人灵敏些，早一步听见了门外头粗重地喘气声，才做出一副被打疼了的可怜模样。拜这副身子的原主所赐，她生来便是惹人怜爱的长相，此刻才给了她发挥的空间。

虽然卓熙嘴里说着是不疼，可她的动作神情却没有半分不像不疼的，倒叫周围人心生怜悯了起来。

赵娣畏畏缩缩地瞟了一眼陆珏，发觉他的脸色阴沉得都要滴出墨来了。

“赵娣，你身为后院的当家主母，府上之人惹是生非，你整顿申饬，我不会拦你。”陆珏倏然开口，倒叫赵娣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

老爷果然还是对她有情意的！哪怕当下被卓熙这小蹄子所迷惑，心头最疼的，总归还是她这个贤内助。

“是了老爷，这丫头刚刚入府，性子桀骜不驯，洞房花烛夜那晚，还拿剪子戳你，险些……”赵娣一边说着，一边观察陆珏的反应。成婚多年，她自是知道陆珏的心思的，不管多宠爱哪个小妾，只要稍微一点伤到他了，便是天仙也不会再受宠。

半年前入府那个丽娘不是么？不小心还老爷手上割了一条血痕，从此便失了宠，要知道，刚刚被纳进府里的时候，可是被老爷千恩万宠着，生怕有点儿什么闪失了。

越是这般想着，赵娣的嘴角便越是翘得高，果然见陆珏脸色更加阴沉，自觉摸对了路子，又道：“今日又去打扰老爷用饭，也不来给妾身这个主母请安，妾身的面子，便是老爷的面子，如今叫她这般破坏规矩，咱们陆府的礼数还要不要了？”

话落，还拍了拍一双胖手。

“那便不要了。”陆珏的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起伏。

这一次，不光是赵娣愣在了原地，卓熙和一众姨娘们都愣住了。

“老……老爷，你说什么？”赵娣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

“早晚与你请安，可是有什么事情要汇报与你？”陆珏锐利的眼神轻轻朝赵娣脸上一瞥，赵娣顿时心里升腾起了一丝害怕的感觉。

生平第一次，她对这个年少时便爱上的男子产生了畏惧心理。以往仗着她的家世，仗着她的才能，自认与陆珏是平起平坐的，纵然他是个不成器，可心里始终有她，她也靠这种种将他拿捏得死死的。

可一夜之间，全都变了。他不再对她言听计从，甚至摆出了威严来对付她。

赵娣心里酸涩不已，摇摇头：“没有。”

“但咱们是大户人家，该有的礼数……”

不等赵娣说完，陆珏径自打断了她：“既然无事，又何须早晚来向你请安？日后此项可免。”

“除此之外，日后你们无须再与我一道吃饭。”

“我知你们都不愿意留在府中，要走的，去找账房拿钱，每人五十两纹银做安家费，再拿三年月钱做盘缠，让……八姨娘给你们做记录。”

陆珏饶有兴味地看向卓熙，眯了眯眼。

猝不及防被cue到的卓熙：“？？？”

“原本你也是要走的，既然你在公堂上求徐大人让你留在陆府，那便走不了了，好生干活吧。”

卓熙：“……”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陆珏那张胖乎乎的脸上带了些玩味的意思。

“是。”想归想，卓熙还是乖巧地应下了。

陆珏满意地勾了勾唇，他是听到管家李骁说起今日赵娣又命小妾们来请早安了，特意过来说遣送小妾们出府一事的。他不是真正的“陆珏”，对女色又没什么兴趣，自然不会留下这些被抢来的女子。

谁知刚刚走到门口便听到这个原配要给卓熙立规矩一事。他不是什么大善人，对女人之间的斗争又没什么兴趣，单纯是觉得这小丫头与别个不同，刚好他也不喜欢这个赵娣，顺手帮个忙解决了也不错。

“老爷，你当真要这般对我？”却是赵娣忍不住了。

陆珏此番举动，不是在故意羞辱她，还能是什么？便是要遣散小妾，也该是由她来做，她才是这府里的大夫人！卓熙？她配吗？

叫卓熙来做这事，便是明晃晃地削了她的权！

可撕心裂肺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得来的却是陆珏轻蔑的冷笑。

“你如果想走，也可以去账房支钱。”

这一笑，将她整个人坠入了冰窖之中！

老爷竟然要赶她走？就为了那个刚入府没多久的小浪蹄子？赵娣气急攻心，身子向后一晃，可陆珏却看也没看她，起身便要离开。

这副身体刚吃过早饭没多久又饿了，竟然让陆珏两眼发昏。

陆珏恨得咬了咬牙，原主实在是太贪吃，不让他吃东西简直就是要了老命了！陆珏一边在心里诅咒着这具身体的不成器，一边向外走，刚到门口又像想起什么似的，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

“还不跟上来！”他的视线落在屋内一个角落里。

房内众人皆是一惊，看向他时，才发现他盯着的原来是卓熙。

卓熙心里“咯噔”一下，忙迈着小碎步跑了过去，到了跟前又低下头，手轻轻拖住他手臂：“是，老爷，妾身这便扶你回去。”

她手指纤细修长，白皙如瓷，隔着衣服好像也能感觉到柔软，陆珏心里不自觉地又蹿起了一团火，费了好大劲儿才压了下去。

他冷漠地“嗯”了一声，转身出去。

两人将将走出正房，便听得屋内一声瓷器碎裂的声音传来。

“老爷，你这样对大夫人，真的很过分。”走出院子，卓熙才悠然张口，撅着小嘴看向陆珏，乖巧得像只猫儿。

“别装了。”陆珏抽回手臂，冷冷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