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辰叫醒还在画舫里打坐的赵凡尘,刚才那么热闹,弹琴,唱歌,喝茶,赵凡尘充耳不闻。
没人弹琴坐画舫也没意思,干脆两人绕着西月城的街道,步行回去。
远远听见啼哭之声,嘈杂一片,不是一人,两人,是好几百人的哭声,哭得愁云密布,伤心断肠。
哪家子办丧事?死了人?
前方一处大宅院,竖着招魂幡,花圈,两三百人跪在门前,人人披麻戴孝,失声痛哭。
叶辰问一个路人,“这是哪家大家族,这么多亲戚。”
路人轻叹,“那是王大善人家,那些人不是王家的亲戚,他们都是受过王大善人恩惠的百姓。”
叶辰留意了那些哭丧的百姓,果然都是情真意切,悲痛欲绝,感觉新鲜。
好多大户人家,长辈过世,自家子女,都有敷衍了事,假哭之辈,一个王大善人,有这么多百姓替他落泪,也算是他修来的福份。
除了哭声,还有争吵声,咒骂声,叶辰站在街上,听了个清楚。
哭的是王大善人,中年早逝,骂的是西月城主,作恶多端,逼死人命。
原来西月城主看上了王家的千金,王秀儿。
王大善人乐行好施,家里有几百多亩田地,租给农户,租金很低,还经常开仓放粮,仗义疏财,受人尊敬爱戴。
王大善人家有一女,王秀儿,是远近闻名的大美人,琴棋书画,贤良淑德。
西月城主秦义,已有三房妻室,且好色之相,西月城都知道,王秀儿当然不答应。
秦义被王秀儿拒绝后,不知廉耻,仍然上门提亲,王大善人断然拒绝。
昨日,王秀儿去普佛寺上香祈福,却被人掳走,王大善人让秦义出兵搜救,却被冷嘲热讽,气得当场晕倒,后来有目击者悄悄传话,绑走王家大小姐的人,就是秦义手下。
如果是山匪强盗,王大善人只要一声令下,农户,朋友,愿意一起豁出命去救小姐,但是秦义,没人敢惹。
秦义有个大靠山,天月王朝丞相秦汉。
秦义是秦汉的远房表弟,也是秦汉的心腹之一。
西月城是个重镇,面积辽阔,肥水最多,好位置当然要留自家亲戚。
秦义还是个修真高手,不仅自己修为高深,至化形后期,还有好三个元婴期以上修为的手下,充当爪牙,无人敢惹,就连王孙公子,朝中大臣,也对其客气有佳,闲时请教养身之道。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这件事,叶辰管定了。
叶辰感应到一缕怨气,从王大善人棺木方向传来,暗道不好,赶紧向里闯。
王大善人,死不瞑目,一口冤气堵在喉间,冤魂不散,如果再不救治,将引起尸变。
叶辰一边闯,一边跟着哭,王大善人啊,我的兄弟啊,你死得好惨啊。
门口的百姓,听有人跟王大善人称兄道弟,赶紧让开一条路,叶辰挤到了棺材前。
王家亲戚奇怪地看着叶辰,心道,你年轻轻轻,相貌陌生,你谁啊你。
叶辰指指身后跟着的赵凡尘,“他是我亲戚,跟你们家老爷兄弟,因为生性呆傻,不会说话,我替他说了。”
众人这才觉得颇有可能,不过赵凡尘一付尊容,让人不也直视。
叶辰看着棺材顶上,面色铁青的王大善人灵魂,显然刚死不久,灵魂还没有完全离体,仍有一魂一魄离在体内。
按天魔大陆上的《定魂谱》上记载,这种情况仍然有法可医,只要将其灵魂打入泥丸宫中,就能让其还阳。
定魂谱是修真者出窍期必看书目,因为有的修真者出窍初期,有可能元神受到自然能量阻碍,不能回到体内,就需用定魂七十二法相救。
叶辰发疯似的,撕过一张用来拜祭的楹联,咬破手指,画了三张定魂符。
时间紧迫,王大善人或许弹指之间,体内剩余的一魂一魄就会离体,那个时候,完全死透了,定魂七十二法也没用了。
叶辰来不及找朱砂,符纸之内的东西,用鲜血制了定魂符。
一张挡黑白无常前来索命,一张挡日月星辰,自然光华,一张挡利鬼凶煞。
定魂谱上的符法,叶辰其实忘记了,不过前天从银月洞天那里,得到的无极玄天符箓集,简单看了看,温故知新,在遗忘的角落里又翻了出来,正巧用上了。
叶辰念念有词,一掌拍在棺材上,大喝一声,“此时不醒,更等何时?”
王大善人,扑通一声,掀盖而已,吐出了那口急怒攻心的冤气,失声痛哭,“我的秀儿啊,爹不能救你,让爹死了吧。”
刚喊了两句,王大善人翻了白眼,又要晕死过去。
叶辰轻叹,拍在王大善人后胸,王大善人巨烈的咳嗽起来,吐出一口夹着血丝的浓痰。
王大善人从棺材跳起来时,整个王府一片混乱,乍尸了啊,眨眼间人跑得干干净净,还留几个胆小的,晕倒在地上。
王大善人惊讶地看着周围,自己穿着丧服坐在棺材里,周围纸扎的小人,香车宝马,什么都有。
王大善人这才反应过来,看着叶辰,知道定是此人救了自己,踉跄着从棺中爬出来,扑通跪在叶辰面前,老泪纵横,“神仙公子,大恩人呐,我死不足惜请神仙公子,救救小女吧。”
王大善人的哭声,让众人明白他并没有死,大伙儿悲中有喜,喜的是王大善人还活着,喜中又透着悲,悲的是恶人当道,王大小姐生死未卜。
叶辰扶起王大善人,“放心,我午夜时分,我定会再来。”
因为王大善人没死,叶辰怕西月城主做贼心虚,会来捣乱,将赵凡尘留在院里,嘱咐他看好了,如果有人来捣乱,杀无赦。
赵凡尘功力高绝,修为仍在出窍期,血魔功至阴至毒,元婴的修真者到他手里,象捏小鸡似的。
叶辰离开王府,计划如何进西月城主府,寻找王秀儿。
还真让叶辰猜准了,很快就有一伙蒙面人借着黄昏暮色,似鬼影般,潜到了王大善人府。
叶辰江湖上行走多年,恶人的伎俩自然得知。
西月城主怕王大善人上天月城告状,虽然他有恃无恐,也怕恶名在外,惹了不必要的麻烦,最简单的解决办法,就是派一伙人造成抢劫杀人的假象,杀人灭口。
可惜恶人自有恶人磨,当他们一入王大善人府的时候,坐在府中央花坛里的赵凡尘睁开了眼,瞪起了一双凶猛而闪烁的眼睛。
十个高手,其中有两个元婴期高手,只觉得一道血影闪过,居然看见了自己的身体,无头的尸体向前摇摇晃晃走了两步,倒在了地上。
“鬼啊。”
杀手恨自己少生了两条腿,根本不知道遇到了什么,血影闪过,身首异处。
其中一个杀手,轻功高绝,处事机灵,当第一个人倒下的时候,他就开始逃跑,已经跑到了一里外的大街上,惊魂未定,以为逃脱了凶险,转身看见,一个瘦得跟骷髅的家伙,站在自己身后,然后就口吐鲜血,无声地倒在地上。
赵凡尘风驰电掣一般,消失在夜色中,回到了王大善人府,继续打坐,不管府中炸开锅一样吵闹。
与此同时,叶辰正在西月城主府,旁边望江楼顶,观察城主府动静。
城主府果然气派,比水月城主府大上十倍,院落重重,灯火通明,家丁,鬟无数,士兵来回巡查,警备森严。
里面传来觥筹交错的声音,秦义正在宴请宾客,里面传来淫声荡语,琵琶琴瑟之音。
叶辰冷笑,这些无齿之辈,正在浪费老百姓的粮食,夜夜笙歌,醉生梦死。
忽然有一道黑影仿佛一只蝙蝠,在黑夜里悄然落向城主府的屋顶。
奇怪,居然有志同道合之人,叶辰好奇心乍起,浮光掠影,飘向了那道黑影,玩起了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游戏。
黑影身材娇小,传来淡淡清香,分明是个女子,香气好熟悉,不正是日间,在酒楼上,画舫间,那缕清香,令人心旷神怡,不免想起了那筝筝琴音,清脆温柔的歌声,不正是许双双。
许双双身后还背着一只小背包,里面装了百花药谷的各种奇药。
只见她似一只轻盈飞燕落在地上,无声无息,手指连弹,把一个屋里的人全都迷倒,然后推门进屋,很快出来一位抱着琵琶,浓妆艳抹的歌姬。
叶辰差点笑出声来,故技重施,又装起了歌姬,她是不是扮歌姬有瘾,要真有瘾,不如当歌姬算了。
许双双腰际隆起,把那个小药包藏那儿了。
叶辰暗笑,既然你捉弄我,我也捉弄你下玩玩。
叶辰运起浮光掠影,趁许双双莲步轻移,准备走向聚会大厅时,双指如钳,从纤腰处,夹走了小药包。
许双双浑然未觉,低头步入厅堂,美貌出从,惹起一片嘘声。
叶辰忽然想起,自己是来救人的,不是来看热闹的,打了脑门一下,将灵识慢慢扩大,搜索王秀儿的踪迹。
在最后一重院落,四五个膀阔腰圆的大汉,正在喝酒赌钱,里面一个小屋,烛火摇曳,传来轻轻啜泣之声。
叶辰几个起跃就跳到了窗前,浮光掠影。
正在喝酒的大汉们,只觉得身前刮起了一阵风,就被点了死穴倒在桌上,一命呜乎了。
叶辰嫉恶如仇,知道这些大汉跟着秦义不知道做了多少坏事,欺男霸女,草菅人命,恶事做尽,悉数点死。
透过窗棂空隙,屋里正关着一个妙龄少女,泪眼红肿,正解开衣服拧成绳索,挂在房梁上,口中如泣如诉,“爹,秀儿不孝,先走一步了,来世再做牛做马,报您养育之恩。”
叶辰推门而入,月光洒在身上,散发着淡淡银辉,有如天神下凡,吓得王秀儿一软,坐在地上。
叶辰伸出手道,“秀儿姑娘,跟我走吧。”
王秀儿如坠云雾中般,任由叶辰牵手出了小屋,见外面石桌上,看守大汉死于非命,明白了什么,脸上笼罩红云,颔道轻笑,“多谢公子相救之恩,妾身无以为报。”
叶辰从怀里掏出一张金色符纸,贴在王秀儿额头,“王姑娘,此乃隐身符,一路走,莫回头,叫你不应,喊你不睬,天不见,地不听,神不惊,鬼不欺,一直走到家门口。”
王秀儿感激地拜个万福,贴着隐身符,怀着万分紧张的心情走出了后院,一直向前院走。
奇怪的是路旁巡视的士兵,来回走动的丫鬟,家丁就象看不见一样,从身边穿过。
王秀儿开始还害怕,后来,胆子大了,高兴地向大门跑去。
路中间蹲着几只恶狗,灵敏地嗅着空气,冲着王秀儿狂吠。
旁边的大汉见狗无端叫吠,立即喝骂,嫌狗吵了清静。
王秀儿拍着胸脯,沿着墙角,门边,穿堂过院,走出了西月城主府,向家里跑去。
脑海里一直闪现着叶辰神采奕奕的,英俊的面容,深邃明亮的眼眸,温柔的声音,寂寞芳心惊惹情丝连连。
叶辰放了王秀儿,似蝙蝠一样,飞到了屋顶上,从窗户向聚会厅里面看去,里面欢声笑语,琴乐绵绵,几个人有美女相陪,正在喝酒。
叶辰特别注意了许双双,许双双正沉着脸,撅着嘴,所弹的音乐透出阵阵杀气,看来发现药包被盗的事,恨得柳眉倒竖。
秦义等人喝得兴高采烈,没有注意这位歌姬一脸气愤,憎恨的表情。
叶辰听到了熟悉的声音,“秦大哥,我家的金山,迟早有你的份,可惜全被我叔叔独占,我在叶家没有地位,根本进不了矿山。”
“不用着急,我已上书跟家兄说明情况,只要家兄说一句话,那金山对你,我来说,有如探囊取物,到时候扶你当老板,我们一起发财。”
“多谢秦大哥,我只要得了金矿,必将一半金矿给秦大哥,叶渊先干为敬。”
叶辰听得后心直冒凉气,心头怒火腾地升起,要不是因为叶渊是大伯独子,早就将其一掌毙命,没想到他,除了雇佣杀手杀我,还与外人狼狈为奸,打起家里金山的主意,士可忍,孰不忍。
忽然,扑通,喝酒的几人全都倒在了酒桌上,晕到了,就连旁边倒酒的丫鬟也晕倒了,菜盆就要摔在地上,被许双双轻轻一脚掂起,挑到了桌子上。
叶辰发现许双双,嘴角挂着一丝得意的笑容,原来是她所为,除了这个小药包外,她身上还藏着迷药。
叶辰发现许双双玉镯在烛光下,光彩有异,心中恍然,迷到秦义的迷药,肯定藏在那个玉镯内。
许双双蹑手蹑脚在西月城主秦义身上搜着什么。
门口有几个守卫,见送菜的丫鬟还不见出来,厨房已经催人端菜了,准备进屋询问。
叶辰怕许双双被发现,吹了口哨,以千里传音之法,让许双双听见,晃了晃手里的小药包。
许双双被口哨吓得一哆嗦,手里刚掏出的信笺掉到了地上,见对面屋顶上叶辰正向她挤眉弄眼,手里还拿着她的小药包,气得暗骂,冤家路窄。
许双双纤手一扬,一篷五彩烟雾打出窗外,叶辰以为是什么歹毒迷药,赶紧躲闪。
许双双眼波流转,轻抖袖笼,一封与掉在地上那封一模一样的信笺,滑到了手心,塞入了秦义的怀中,捡起地上的信笺,塞回自己的内衣中。
许双双嘴角浮现得意神色,原来她乔装入西月城主府,是为了那封信,来了个狸猫换太子,真假调包计。
那五彩烟雾只是障眼法而已,为了不让叶辰发现她调换信笺。
许双双听见脚步声,知道有守卫来了,机警地跳出窗外,消失在黑夜之中。
进屋查看的守卫,见一屋人都醉倒了,觉得奇怪,正巧被许双双迷晕的歌姬醒来,大叫救命,知道城主被袭击了,府上乱成一团。
叶辰本想杀了秦义,但是西月城主府提升了戒备,守卫点燃了高楼顶部峰火台,火势冲天,在黑夜中分外耀眼。
旁边西月军营守兵见到烽火,立即吹响了号角,视若外敌入侵,将军士兵,全部列队出动。
叶辰感应到其中有三名出窍期高手,气息强大,修为深厚,估计正用飞剑赶来,气恼许双双坏了事,只能回王大善人府中。
王大善人见女儿王秀儿回来了,抱头痛哭,王秀儿替爹擦着眼泪,眼里含着同样的泪光,强作笑颜,“爹,不要哭了,我不是回来了。”
“女儿,你能回来太好了,不过爹担心,他们不会放过你,你赶紧逃命去吧。”
王秀儿有点后怕,虽然现在被解救出来,秦义肯定不会放过自己的,一时不知道怎么办好。
叶辰出现在他们的身后,淡淡道:“这里是不能呆了,但不是现在走,也不是逃走,而是光明正大的离开。”
“啊?”
“秦义势力强大,但不敢一手遮天,你们放心,我就在这里多呆两天,帮你们事情处理完。”
王秀儿面染红霞,“公子真是侠士之风,大恩不言谢,秀儿这辈子,下辈子结草衔环也要报公子大恩大德。”
“小姐想多了,路遇不平拔刀相助,是我的本份,你要再许诺报答,我就离开了哦。”
“那,那,天色已晚,公子多休息吧。”
“睡不了喽,过一会,必定有人敲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