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孟启明是死对头。

高中时他是理科第一，我是文科第一。

大学时他是军训教官，我是采访记者。

辩论赛他是反方，我是正方。

好像我们天生隔着不共戴天之仇。

他高冷又孤傲，我温柔而善解人意。

后来暮色迷人眼，微光跃动在眼底，他对我说：“正方一辩，准备好，我要开始进攻了。”

1

新生开学，新媒体部门的我被派去采访。

“同学你好，请问有空接受采访吗？”

“等我一下，我把行李落在火车站了！”

我看着他的背影：祝你好运。

“同学你好，请问一下你是哪个专业的呀？”

“我是来自河北的……”

学弟，请你清醒一点。

“同学你好……”

“没空，谢谢。”

为什么新生都那么高冷。

我哭死。

2

上次采访失利，在新生军训时期我又去采访一次。

不巧，新生教官是我的死对头——孟启明。

我对着整齐的方阵咔咔一顿拍。

接着挂上微笑，问孟启明：“能否赏脸让我采访几个新生呢？一分钟就够。”

孟启明点头。

我找了个同学帮我拿相机。

我随机采访几人：“请问你军训最大的收获是什么呢？”

“没有收获。”

“请问在接下来的训练里你更期待什么样的军训内容呢？”

“期待军训抓紧结束。”

……

天呐，这一届新生这么豪横吗？

“噗呲——”孟启明笑出了声。

我让举相机的同学对准孟启明的脸，几乎要把话筒塞进他鼻孔里：“请问教官对自己的训练成果有什么感想呢？”

接着又压低声音对他说：“好好回答，给新生打个样。”

孟启明照做。

我接着问道：“现在天气还是很炎热的，请问你当初为什么选择做教官呢？”

孟启明：“因为不用上课，还能加分。”

他这番话逗笑了方阵中正在站军姿的几人。

我无奈瞪了孟启明一眼：你觉得这个采访能发在学校官微上吗。

孟启明得意地看了我一眼。

可恶，他故意的。

看着电脑里这些素材，我筛选了半天才找到一点有用的，发在了学校官微以及公众号上。

三分钟后，被部长骂了一顿。

我心里苦，但我不说。

3

辩论队开会。

要给新生打一场表演赛，以便招新。

孟启明也是辩论队成员。

这是我们大学作为死对头的起点。

我是一辩，他是二辩。

一辩负责坚守己方观点，二辩负责听对方一辩的陈述，找出破绽。

经过抽签，我是正方，他是反方。

散会时，孟启明对我说:“好好准备，别让我找到破绽。”

他挑挑眉，一副志在必得的样子。

我头顶快要冒烟，他敢挑衅我?

开玩笑，我高中时可是文科第一，博览群书，文韬武略，知史通今。

他一个理工男难道比我更能说会道，咬文嚼字？

我才不信。

4

第二天，是新生彩排军训展演，他们准备了许多节目。

一批人扮演恐怖分子，一批人扮演围剿据点的战士。

我调试着相机，准备一会儿拍照。

孟启明悄悄走到我身旁，漫不经心地说:“一会儿他们两方会格斗术对打，你拍照躲远点。”

“放心，我不会打扰你们彩排的。”

“我是让你注意安全。”

我抬头，问道:“你知道罗伯特·卡帕的《共和国战士之死》吗?”

孟启明摇头。

我邪魅一笑:“如果你的照片拍得不够好，那是因为你离炮火不够近。”

然而我确实对自己太自信了。

突击时想拍到新生的正脸，我就要跑的比他们快。

我脖子上挂着相机，负重跑步。

忽然左脚绊右脚，我重心不稳摔在地上，丢死人了。

孟启明嗔怒道：“笨死了。”

我想赶紧爬起来，可是脚背全麻了，一使劲又摔在地上。

“别动！蠢死了。”

孟启明没好气地扶住我的胳膊。

“摔哪了？”

“右脚疼。”

孟启明两句话简单交代过工作，背我去校医院。

“摔一次就够笨的了，我是真没想到你还能再摔一下。”

他不停数落我。

“你确实离炮火很近，敌人的跑火明明没打中你，怎么就自己倒下了?”

本来已经够丢脸了，脚也很疼，还要被骂。

我在他背上乱动，反抗道：“你放我下来，我不用你管！”

我扶着墙一步步单腿跳到医务室门口，重心不稳时偶尔用右脚撑一下地。

“还好没伤到骨头。”医生检查完说道。

“不过尽量不要运动了，不然该水肿了。”他看了一眼孟启明说道，“让你男朋友送你回去吧。”

孟启明对医生说：“交给我吧。”

我气急败坏：“他不是我男朋友！”

医生却偷偷嘴角上扬。

我真是八百张嘴也说不清。

在别人眼里，和情绪稳定的孟启明一比，我简直像个青面獠牙闹脾气的作精女友。

我白眼一翻开始摆烂，任由孟启明背着我走。

5

到了新生表演赛那天，我的脚腕水肿得像个萝卜。

赛前孟启明见了我的惨状，非要打趣我：“你那天要是不逞强自己蹦到医务室，也不会肿的那么厉害。”

我回嘴：“要你管。”

没办法，我一脚运动鞋，一脚拖鞋出现在场上。

下面坐着的全是新生，包括孟启明带的那批人。

主持人：“欢迎大家来到新生表演赛的现场！今天的辩题是究竟应该选择爱我的人还是我爱的人。正方观点，选择爱我的人，反方观点，选择我爱的人。请正方一辩开始发言，时间为三分钟。”

我起身，开始立论。

接着反方二辩，孟启明，开始攻辩。

他逻辑缜密，妙语连珠，一个个问题如炮弹般砸向我。

我如同一堵密不通风的墙，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终于抗过煎熬的质询环节。

自由辩环节，我情绪激动，几次三番差点从凳子上跳起来。

可没想到对面不讲武德。

孟启明问我：“一辩，如果我爱你，那么你就一定会选择我吗？”

笑死，我可以输，但辩论不行。

“我会。”

台下孟启明带的新生们起哄，嘘声一片。

“好甜啊。”

“我又磕到了。”

听到这些话我羞红了脸，像个快冒烟的开水壶一样。

或许是我害羞的样子，对面三辩以为我比较好欺负。

反方三辩质询环节总是叫我。

他叫我一次我便起身一次，那只受伤的脚还不小心磕到了桌腿。

疼死我了。

但我面不改色，咱主打一个坚韧不催。

结束时主持人宣布：“感谢双方辩手的精彩表现。经过评委判定，本场比赛的mvp是——反方二辩，孟启明！”

台上台下，掌声如雷贯耳。

我看看孟启明，撇撇嘴。

明明拿了mvp脸色还那么黑。

6

散场之后，我们进行赛后复盘。

“启明哥正常发挥，实力还是那么强。”

“对啊，你问余冰瑶的问题也很棒，一下就调动了现场气氛。”

原来他不是想让我难堪啊。

行吧，那我原谅他了。

面对众人的称赞，孟启明的脸上毫无波澜。

反方三辩那人把手搭在孟启明的肩膀上：“启明哥，我想进校队，帮忙推荐一下呗。”

孟启明板着脸：“你，不适合校队。”

他躲开三辩放在他肩上的手，走了。

我们剩下的人互相对视几眼。

他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生气了？

算了，不管他。

反正今天的表演赛，进行得很顺利。

7

我的脚水肿消下去之后，各个学校组织的纳新大战已经开始了。

部长带着我们几个成员去宣传新媒体部门。

操场上，孟启明正在看着新生站军姿。

孟启明严肃道：“第二排第三个，手别乱动。”

“教官，我累了，想换个姿势。”

我远远地看到这幕，心下窃喜。

让你之前笑我，现在自己也碰上硬茬了吧。

孟启明走到那人面前，考虑到她是女生，问道：“身体不舒服吗？”

得到否定答案。

“这才站了五分钟。想换姿势？成全你。出列，蹲下。”

那人照做，与孟启明一样面朝同学，只不过她是蹲着的。

原来不是硬茬，是显眼包。

部长上前与孟启明交谈，询问能否借给我们几分钟时间。

然后除了显眼包，其他新生被允许坐下休息，听我们宣讲。

“大家好我们是新媒体部门的，欢迎大家加入！”

我们准备了宣传单，上面有纳新群的二维码。

我发传单经过那个显眼包身边时，她问我：“学姐，你在和孟启明学长交往吗？”

孩子，你在口出什么狂言？

纵然心里震惊错愕，但我面上波澜不惊。

我温柔地笑笑：“没有啊，你怎么会这样认为？”

“那孟启明学长有女朋友吗？”

“应该没有吧。”

显眼包扯了一下嘴角：“那我要追他咯。”

莫名其妙。

你追他跟我说什么。

孟启明这样凶还会有人喜欢？

仔细看，虽然孟启明又凶又高冷，但样貌确实不错，丰神俊朗，宽肩窄腰。

孟启明歪头道：“那么认真地看我？”

“我这就自戳双目。”我两根手指在空中比划了一下。

孟启明故作不经意地问道：“你可真勤快，这就出来干活。脚没事了？”

“多谢挂念，已经不疼了。”

部长喊我，这里宣传完，要去下个连队了。

我连连答应。

孟启明提醒我：“周六别忘记参加校队的培训。”

离开时，蹲着的显眼包和孟启明说了什么，我没听清。

8

我当然记得参加周六的培训。

校队队长在讲台上侃侃而谈:“打辩论就是打论据。一定要多引用论文，多引用数据，如果你的数据比对方多，那你就赢了。”

这样模式化的套路，不就把辩论打死板了吗？

我不敢苟同。

偷偷看向孟启明，他也有些不悦，眉头微蹙。

队长扫视一遍台下：“今天的培训会大家有什么问题随时都可以提出，我们可以一起讨论。”

孟启明举手示意了一下，说道:“我认为当辩论开始，权威就应该终止。”

队长脸色沉了沉，连微笑都有些僵住了:“说出这句话的同学，一定是在网上看了乱七八糟的辩论综艺。大家平时还是要多看看正规的华语辩论赛。”

不是你大度地让大家畅所欲言的吗？

而且这话极不尊重人。

在我印象里，高冷孤傲的孟启明，何时被这样羞辱过?

好歹我和他是一个母校出来的，打他的脸就是打我的脸。

我也举手:“我同意他的观点。”

电光石火之间，偌大的教室仿佛变成了没有硝烟的战场。

最终，我们两个一起退出了校队。

孟启明:“刚才，谢谢了。”

我挠挠耳朵:“报答你之前背我咯。而且，我也不认同队长说的话。”

从辩论队出来，天色已晚，夜色撩人。

孟启明顺路送我回宿舍楼。

告别时，他突然靠近。

“正方一辩，准备好，我要开始进攻了。”

暮色迷人眼，微光跃动在他的眼底。

我闻到他身上的味道，好香。

9

回到宿舍，我在床上翻来覆去。

老娘二十年来第一次离一个男人那么近。

他身上怎么还香香的。

这谁顶得住，难怪宫斗剧都爱用香。

室友突然出现在我床边，眯起眼睛问我:“有八卦的味道唉。”

“进攻是什么意思?”我把头伸出被子，试探着问。

“啊？我还以为你脱单了呢。”室友大为不解，“正常人谁会用进攻这个词，不是冤家就是对头。”

她这么一说，我也开始疑惑。

孟启明的话究竟什么意思。

就连第二天上课，我都不免有时走神。

下午上完课，我和室友一起去食堂吃饭。

她戳戳我的胳膊:“那不是昨天送你到楼下的孟启明吗？他旁边那个女生是谁呀？”

我抬头望去，孟启明和一个女生一起来食堂吃饭。

那个女生就是军训时的显眼包。脱下军训服，她穿得很漂亮，笑得也很灿烂。

“那我要追他咯。”

我脑海中回想起女生说的话。

他们两个郎才女貌，任谁看都是一对甜蜜的小情侣。

我慌张地埋头干饭，内心懊恼不已。

为什么要想那么多?

为什么要被孟启明的话困扰那么久?

为什么轻易被两三句话拨乱心弦?

我越想越委屈，记起来高中的时光。

即使我偶尔考得比孟启明高两三分，但因为他是理科，我是文科，大家还是会觉得孟启明最厉害。

因为理科可以选的专业更多。

因为理科的分更值钱。

在老师和同学们心中，孟启明才是那个母校的骄傲。

往事不堪回首，只有眼前的美食不可辜负。

室友看我炫饭飞快，忍不住提醒:“慢点吃，别噎着。”

我眼泛泪光:“明天有早八，我提前把明天的早饭吃了。”

室友啧啧称赞。

不愧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