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来……桑廷寺离家最近,去了那儿,想念你们的时候,站在门口便能远远地望见。”
她说的真诚而又卑微,声音里的懊悔与对虞家的浓浓眷恋之情无论如何也像作假。
虞国公沉默良久,到底是长叹了口气。
“罢了,既然是你要的,那便允了你吧。”
话音刚落,忽然听空气中一长串不阴不阳的声音传来。
“李公公到——”
人还没到,通报声便悠悠扬扬传了进来。
在堂厅的几人皆是一震。
虞音也愣了好一会儿。
这个李公公,她知道,是沈太后身边的大红人。
他在宫中资格最老,地位最高,连皇帝见了他都得恭恭敬敬问声好,却独独只听沈太后差遣。
而沈太后这人,在原著中,是唯一一个篇幅不多,却叫虞音记忆深刻的人物。
她的一生,堪称传奇。
当年先皇去世太早,如今的皇帝在那时还不过是个刚开始读四书五经的幼嫩稚子。在那些朝廷各老奸巨猾的臣子眼中,无疑是块鲜嫩多汁的美肉,朝廷几乎人人都动了歪脑筋,其中不乏想要挟天子以持朝政的人。而那时的太后尚且年轻,又刚刚丧夫,寡母带着孤儿,任谁都能欺负一下。
可她却破了那时后宫不得干政的规矩,在众目睽睽之下,携着儿子登上王座。此后近十年都在垂帘听政,硬生生地用自己尚且单薄的肩膀,抗住了那时内忧外患的压力。在她的手中,重贤臣、废小人,硬是将朝堂局势稳稳把持到皇帝成年。之后她默默退居后宫偏殿,对朝廷之事不再关心,过起了隐居般的清闲日子。
可就算如今她老人家不在朝中了,朝中却仍旧留有她的传说。
虞音的前几世里,压根就没机会同这样的人物碰面。
可她深以为,在这样封建的年代,能做出那样成就的女人,必定十分聪慧、坚韧,堪称传奇二字。
只是,这个传奇,这样一个不问世事的传奇,为什么会派身边的红人前来国公府?
虞音只思索了0.01秒钟,便听到心底“咯噔”一声响。
完蛋。
八成是因为慕长洲受伤的事,专程派人兴师问罪来了。
这沈太后一生几乎没有软肋,只除了五皇子慕长洲。
慕长洲幼时在宫中的地位可以说是有些尴尬的,他生母出身卑微,又早早过世,那时的他等同于一个没人要的孩子,路过的狗见了都能呸他一口。
那时的沈太后在一次后花园赏花时无意中撞见了他,觉得颇有眼缘,便将他养到了膝下。
一开始或许只是出于祖母对外孙的疼惜,可后来,或许是他生得粉雕玉琢,又或许是他品性高洁性情良善,疼惜渐渐的就发展成了偏宠。
之后几年里,太后对他的喜欢便一发不可收拾,几乎到了世人皆知的地步。
而肉眼可见的,林轻雪的眼底便浮起了一抹喜意,不知是不是觉得事情还能有转圜的余地。
那头通报刚结束,便见外面浩浩荡荡进来一群人。
宫里人架势就是大,擅闯民宅都能搞出这么大排场。
虞音默默腹诽。
那为首的人,自然就是久闻不如一见的李公公了。
他脸上的皮有些松弛,嘴角却紧紧绷出个笑容——看上去皮笑肉不笑的。
走到众人跟前,先是慢悠悠环视了一圈,才不紧不慢地道。
“不必多礼,洒家此次前来不过是想代太后问点事。”
虞国公心中已有答案,却还是问道:“不知是……”
“兹事体大,洒家也就不拐弯抹角了,听闻——先前于朱雀街刺伤五皇子的女刺客,有着一颗同贵府千金一模一样的玉坠,太后关心五皇子的安危,便派洒家前来问个一二。”
“李公公有所不知,先前大理寺已派人来调查过了,此事不过是个误会罢了。”
李公公却不太吃这套。
他细长的眼睛懒懒散散地瞥了一眼虞国公,拖长着语调道:“谁人不知你虞家大公子是大理寺少卿,自家人查自家人——查出的东西,又怎么能做准呢?”
这话一下子把大理寺和虞家一起给猜忌上了。
虞植、虞国公二人面上笑容一僵,眉眼间已经有了不悦,却还是忍着怒意道。
“李公公打算如何?”
“自然是由我亲自审讯一遍。”
虞音的心里已经有些打鼓了。
她刚重生看到慕长洲的时候,只想着发泄一下前几世积攒下来的愤怒,根本没想到这点小事会惊动太后。
先不说太后此人是如何的可怕,光是她手下的李公公就足够叫人闻风丧胆了,听闻此人当年是沈太后母家亲自为她挑选的,在沈太后孤身执政的时候,明里暗里为她除掉了不少麻烦。素闻他有洞察人心的本领,再加上行事狠辣阴险,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连朝中老奸巨猾的老臣听了他的名字都要抖上一抖。
若说大理寺还是正正经经办案,到了李公公手上,说不定连屈打成招这种事都做得出来。
——不就是个小伤嘛,慕长洲你有那么娇气嘛!居然弄得这么兴师动众。
慌张懊恼下,虞音心中对慕长洲的不满又加深了几分。
“虞姑娘,可否过来回答老奴几个问题?”
李公公如炬的目光落在她身上,那双眼睛漆黑深邃一眼看不到底,虽无波无澜,却让人感觉阴森极了,仿佛能一眼看穿人的内心。
问什么,她又不能拒绝。
虞音行了个礼,缓步走到他面前。
“公公请问。”
“姑娘那日,可去过朱雀街?”
虞音点头,目光回视他:“去过。”
“可否将那日的行程、时辰,一一同老奴说来。”
虞音心底缓缓一沉。
她出现在茶楼的时间,恰好能同慕长洲遇刺的时间对上。这个问题,除非撒谎,不然不可能过得了关。。
可若要是撒谎了,到时候派人去她去过的地方找店家一问,她的谎言便不攻自破。
心底虽慌张,面上却仍是未表现出来。
虞音轻轻蹙眉,做出努力回忆的模样:“我那日之前,恰好因为身体不适昏迷了一天,睡醒时听……”
话说一半,忽然听外面高高长长一道尖细的声音传来。
“晋王爷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