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前世如出一辙的方式。

大沐四十一年秋，也如今日这般，赵怜“好意”往浮萍院送了些下人任她挑选，最终还是由前者做主，留下了六个手脚麻利的婆子丫鬟。

她也如今日一般，一眼便瞧见了穿着绿衣的伏彩。

随口问了两句，便觉得这丫头机灵聪慧。

而前世的她，愚驽笨拙，秋桑又是个柔软性子，有个聪明人在身边总是好的，便收在身边与秋桑一道做了大丫鬟。

谁知，却是引狼入室，白白养了只暗中伤人的虎！

可不是么？一个丫鬟竟比主子还聪明。

若丫鬟忠心，主子得势也就罢了，怕的就是主仆异心，而这个主子，恰好又是某些人毡板上的鱼肉！

上天从不厚待她，这两种最坏的结果，都叫她一起遇到了。

想她前世辅佐叶少禹登基称帝，学会十八般技艺，又学了治国之道，很是练就了一双识人知事的火眼金睛，光看一眼，大致便能瞧出来对方是好是坏。

却偏对这个一直跟在自己身边的丫鬟忽略有加，甚至被她挑唆得还责罚过秋桑！

前世她被废冷宫，蛆虫一般苟活在污秽的褥絮上，秋桑提起过，许久没出现的伏彩，是为保护她而死在了那个冰冷的冬天。

可……伏彩真的死了么？

前世身处漩涡之中，她哀恸于自己凄惨的下场，只当伏彩当真是个忠心耿耿的丫鬟，不曾怀疑半分。

而如今，物是人非，她再度以同样的方式遇见这个故人时，有些被她忽略掉的细节，便逐渐变得清晰起来。

自己被投入冷宫之后，伏彩不曾为自己争取什么，只三个月便传来了死讯。

秋桑并未见到她的尸体，只囫囵听说是不听话被太监宫女们合伙打死了，尸体扔去坟场喂了狼。

偏生秋桑日日乞食惹得宫人们碍眼，倒活了十几年，却是为何？

时间再早一点，她与叶少禹做夫妻那十年，曾有叶修尚在年幼，似乎多次提起见到伏彩与洛卿卿的亲密无间，只是她疲于应对外敌和叶少姝的打击，只做不知。

或许再更早之前……

细节多到数不胜数，洛云初缓缓闭上了眼睛。

伏彩，本就是赵怜的人。

叶少禹登基，她被废后，伏彩便是赵怜和洛卿卿大功臣，有这样容易便死了么？

没见着尸体，洛云初却是不信的。

她太过信任赵怜，太过信任洛青阳，太过信任洛府的人，竟不晓得回来这里，便是进了狼窝，不被吃得骨头都不剩，他们决计不将她吐出来。

因为赵怜的撺掇，她甚至对蒋家主动的示好视而不见。

最后，还是在赵怜的“提点”，伏彩的游说，叶少禹的劝慰下，认回了蒋家。

谁知，那提点的人包藏祸心，而伏彩，更是最大的推手。

她的介入，最终迫使整个忠门蒋家被卷入灭族的漩涡中。

上至八十外祖，下至蒋家旁支襁褓中刚出生的第四辈婴儿，皆被赶尽杀绝。

蒋家一百二十六口人，叶修，和凝，秋桑……

伏彩不是罪魁祸首，同样其罪当诛。

重来一世，她看透了这一窝包藏祸心的歹人，却如前世一般，笑着尽数接受了。

纵然前面龙潭虎穴，她也要闯。

为了前世的血海深仇，也为了今生，保下整个蒋家将门！

“姑娘，可是冷着了？”

秋桑见她面色发白，目光沉滞，整个人被巨大的恐惧与仇恨笼罩着，又仿似一缕芳魂，颤抖着将要做烟雾消散，惊得忙捏住了她的手。

冰凉入骨。

“姑娘……”

洛云初半晌才回过神来，眼里俱是来不及收回的煞气与悔意。

“我无事。”

洛云初起身，背对着秋桑，只一瞬，便将情绪尽数收回。

伏彩就在窗外，也听见了秋桑的声音，以为有了可乘之机，忙不迭进来，谁知瞧见的仍是那个气定神闲，拒人千里的三小姐。

不知为何，伏彩总觉得这传闻中废物一般的三小姐，看她的眼神里总透着一股子淡淡的敌意，与刻意的忽视。

明明是第一次见面，她也自问掩饰得很好，绝不可能被看出了什么端倪，那么，这种敌意是从何而来？

伏彩不知，只得继续韬光养晦，等待时机完成夫人交代的命令。

可一连几日，她都只在门口做着绣女的活计，竟是半点没得重用，便又气又急。

秋桑降香二人又将洛云初护得铁桶一般，叫她连讨好都没机会。

忆柔居的人心正逐渐发生改变。

被赵怜留下来的丫鬟婆子们，只前三天勤快些，做了活计，三日一过，便个个都懒惫起来。

甚至有个胆大的吴婆子，竟白日里坐在院中打瞌睡。

降香见了气愤至极，终究只是重重一跺脚，回屋关上了门。

“姑娘，那些婆子丫鬟都偷懒了。”

洛云初自书中抬起头来：“自古高门大户里的下人们，除了月钱较外头高些，还有主子的打赏也极是阔绰，是以伺候得舒服。”

降香半知不解地歪了歪头，秋桑道：“咱们的光景你又不是不知道，姑娘哪有钱打赏下人啊。”

说话间却是有些赧然。

降香啐了一口：“呸！势利眼！”

一群奸细，有月钱还不够，还想要赏银。

“再等些日子，便好了，”洛云初弯了弯眉眼，“将你从庄子上带出来，总归不会让你过得比那儿差。”

降香忙道：“姑娘，奴婢不是那个意思！姑娘信任奴婢已是天恩，况且姑娘这般辛苦也从不曾短了奴婢吃穿，府中比起庄子上本就好了百倍不止，奴婢苦从何来？”

“奴婢本就不是那档子踩低捧高的人，否则，当时便不会主动替姑娘做事了！”

洛云初一怔。

她自是要给降香做保证的，做她的左右手，绝不会吃亏。

却不想，这丫头的忠心远比她想象的更决然。

相较之下，前世的自己果真是瞎了狗眼，重用了那样一个吃里扒外的东西，落得百虫噬心的下场也不出奇了。

不，伏彩或许也是忠诚的。

只不过，她效忠的是另一个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