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怜最是疼爱洛卿卿,忙护住了她,笑脸迎上前:“老爷,这是为何?”
“卿儿不懂事,你也跟着糊涂不成?”洛青阳下朝回来,脱下官帽道,“尚书府有小姐流落在外之事,是何人上报陛下的?”
赵怜接过官帽的手便顿了顿,迟疑道:“老爷的意思是……”
洛青阳却不说话了,面上难掩愤然,似乎在竭力控制着情绪。
却没注意到一边的洛卿卿鼻子一酸,美眸微湿的可怜模样。
赵怜到底心疼女儿,示意洛卿卿出去,一边将官帽挂在壁钩上,一边柔声道:“睿王殿下倒是好人才,又有功勋在身,如此良人,与咱们卿儿般配得紧。”
洛青阳重重叹了一口气:“妇人之见!”
说罢,又望了一眼洛卿卿离去的身影,语气怅然。
“我又何尝不愿撮合卿儿与睿王?只是眼下睿王立场不明,不好随意拉拢。”
赵怜听出他的弦外之音,也惊了一惊,直言失语:“老爷周到,却是妾身欠考虑了。”
洛青阳哪里舍得怪罪。
赵怜本就生得温婉娴静,眉眼清丽,如远山含黛,便是一副活脱脱的仕女图在世。
纵然眼下青春不再,却又透着一股成熟的风韵,叫人食髓知味,欲罢不能。
是以便搂着她的腰道:“也不怪你,这些事情本就是男子看得更深远。”
“今日酉时,左侍郎夏大人宴请同僚,便不在府中用饭了。”
二人一番郎情妾意,却不晓得洛卿卿回到摘梨院后,气得摔碎了好几个青花瓷器。
而此时,洛云初的软轿,也稳稳地停在了尚书府。
“夫人,三小姐回来了。”外头的李婆子匆匆进来禀报。
刚刚送走了洛青阳,赵怜正仔细理着领口,闻言,手一顿。
“她回来了?”
转过头时,杏眼圆瞪,便是声音也尖利了许多。
细细听来,声线里还有几分颤抖。
李婆子不敢抬头看她,将肩膀埋得更低,唯恐大夫人的怒火迁移到自己身上来:“是,就停在大门口呐,夫人您快去看看吧。”
赵怜那玉白的手便攥紧了:“还要我亲自去看!”
李婆子更不敢搭腔了。
片刻,赵怜才气得柳眉抽搐,顺了顺气道:“行啊,我出去迎她,也要看看她有没有这么大的排场!”
话落,又命李婆子去各院请媳妇小姐,一应出了门口。
但见一顶鸡翅木雕花方顶软轿停在尚书府大门口,轿夫皆穿着的公服,神情肃穆,打头的便是青城县的王捕头。
门口早已聚了许多路人。
尚书府派人前去接那流落在外的小姐,在京城早已闹得是沸沸扬扬。
虽说洛家人对外只宣称是洛三身体不好,与京城的风水相克,为了保命才送去乡下,可也有明白人,晓得自古以来这高门秘辛,都不是能真正对外人道也的。
只怕此事中间还有别的文章。
众人便都存了看好戏的心态,围在偌大的尚书府门口。
轿中并无动静。
半晌,轿帘掀开,下来一个瘦高的少女,一身粗布麻衣,面容淡然,众人便都指指点点起来。
“这便是洛府的三姑娘?生得委实普通了些……”
少女仍波澜不惊,冲轿门抬了抬手,自里头又伸出一双纤细的小手来。
明明是带着些枯黄之色的手,却无端端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少女缓缓下轿,装束与先前下来的少女无异,只是面容更加清绝。
自有一派荆钗布裙难掩的气质。
一双墨瞳清润婉转,眼角一颗泪痣无端生出些端庄的妩媚,微挺的瑶鼻下,是一点饱满的樱唇。
又因着太瘦,透出了一股子弱柳扶风的味道。
本是有些索然的单薄少女,因着身世的缘故,又显得有些厚重起来。
如此,更叫人移不开眼。
少女神色自若,纵然形销骨立,却挺直了背,目视着紧闭的洛府大门,嘴角若有似无地勾起一丝意味不明的笑。
众人方才惊觉,原来这位才是尚书府那流落在外,受不了京城风水长养的三姑娘。
“啧……若非面黄枯瘦,倒是个美人胚子。”
“怕是在府中好吃好喝养着,过些时日竟能比过洛府的二姑娘去,京城第一姝的位子,说不得就要易主了……”
有人窃窃私语。
门开了。
赵怜带着一众婆子丫鬟,媳妇小姐,自府中出来。
孰知刚开门,便听到了那些抬洛三贬洛二的话,面色有瞬间的僵硬。
洛卿卿自不必说,早恨得攥拳咬牙。
二房的媳妇小姐,则看好戏般地弯了弯眉。
虽各怀鬼胎,终究是好奇地朝洛云初看去。
少女粗衣布服,难掩骨子里的大家气质。
目光转向洛家一干人时,眸中一闪而过一丝孤傲,乌黑的瞳仁好似深潭一般,便是善于揣摩人心的赵怜,也无从窥伺半分端倪。
“云儿不孝,见过母亲。”
洛云初福了一礼,声音清丽婉转,好似夜莺般悦耳动听。
却无人看见,她那垂下的眼眸,遮掩了多少滔天的恨意。
母亲,呵。
前世,她的确是真心实意唤赵怜做母亲的。
她从梅乡回来,一介孤女,无依无靠。
赵怜可怜她,亲自去央洛青阳,将她记在她的名下。
她至今还记得,第一次知道可以唤赵怜一声“娘”,她有多高兴。
以为终于有了母亲臂弯的温暖,谁知却是被一步步推上断头台的无常之手。
前世,棋手是你,掌控了我全部的人生,与你那好女儿一道,害我,毁我,杀我,令我万劫不复。
今生,换了我做掌棋,风云诡谲,骑兵布阵,鹿死谁手,犹未可知。
事隔经年,母亲,我洛云初仍如此叫你,只是,这一次你敢应么?
赵怜暗中咬了咬唇。
她本是故意迟些出来,以为洛云初从小在庄子上长大,没人教养,必粗鄙不堪,又是年轻气盛的年纪,自己只要略使小技,定能让她心生委屈。
到时候在门口大闹,第一步便损了她自己的脸。
谁知这小蹄子不光不见丝毫愠怒,反而教养得体,真是忍得!
却是她小看了她去!
然而,洛云初嘴里那声“母亲”,却让她好似吃了一口苍蝇般恶心。
那个贱人生的女儿,也配叫她做娘?